“回国以后,能再见到你其实挺开心的……我哥应该想不到你这么专情,十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他很少以卞泊的口吻说话,“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再错过了。”区别她每次发起疯来,会将头往墙上撞,没人能拦住她,墙壁被她撞出凹坑和无数裂纹,她一点事都没有,正常吃饭睡觉。家人说,她是不知道疼的。撞击声像一首单调而冗长的曲子,闭眼撞上铁门的那一刻,许其悦半边身子全麻了,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紧随其后,胳膊和肩膀的剧痛将麻痹感驱散,他的头好像重新安装回了脖子上,源源不断地接收痛苦。他抵在门上思绪飘飞,回忆起一段记录节目里的真实视频——有些疯子感觉不到疼痛。他以为自己已经疯掉了,原来他还清醒着呢。他再一次后退,再一次撞上去。许其悦曾试图踹开这道锈蚀的铁门,可是,单凭一条腿根本达不到所需的力度,他就算把靴子踢烂也踢不开一块铁板。铁门震颤,仍牢牢地嵌在门框里。他只能去撞门,一次次感受着疼痛和铁门的震荡,铁锈连同灰尘落到他身上,覆盖他的头顶、面庞。他应该能闻到铁锈的陈腐气味,然而狭窄的暗室早被血腥味占满,alpha信息素气味从血液里扩散。许其悦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腺体恢复情况很好,差不多可以正常感知信息素。以往安抚或控制oga的气味,此时要把他逼疯。铁门轰然倒地,许其悦也跟着倒了下去,漫天尘埃飞扬,傍晚的最后一丝光亮穿透浓重的阴云,越过没有玻璃的窗口进入厂房,落在他眼前。oga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终于出现一点神采,踅身钻进狭窄的黑屋里,最后一丝天光恰在此时消弭。拥抱他时,许其悦被吴宁的体温吓得颤抖,他本想抱着他离开,奈何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他一个人努力了许久,背着吴宁走出暗室。正常人行走时的负重极限是自身体重的两倍,他背着吴宁还算轻松,甚至觉得他这么高的个子过于轻了,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背上消失。血浸湿了他的肩膀,湿乎乎的不舒服,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废弃工厂,站在年久失修的道路上,四下里眺望,皆是暗沉沉的荒草,犹如深夜里低伏的海面。只在遥远的一角点缀着米粒大的灯光,许其悦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吴宁。”他不抱希望地唤了他一声,果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自顾自地说:“你再坚持一会儿。”真的分不清他们兄弟俩吗?仅靠冯月华拿出的几张照片就怀疑吴宁的身份?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了吧,不过一直选择自欺欺人,贪恋吴宁对他的喜欢。他不是头一天认识卞宁,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卞泊。夜里,吴宁独自待在书房,陈怀奕切了些水果,让他给吴宁送去。他端着果盘来到书房外,隐约听到吴宁正在打电话,说的是英语,他捕捉到“车祸”“意外”几个词汇。推门而入,书桌后的吴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异常,但他口中的英语无缝切换成了西班牙语,显然是有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已经是他许其悦的人了,还这么防着他,难道他会把他的秘密到处乱说吗?许其悦有些不高兴,偏就赖在书房不走了。他从吴宁背后的满墙藏书中随意抽出一本,架在胳膊上翻看,注意力完全不在书页上。他侧身倚靠红木书架,眼睛瞥向吴宁,看见吴宁一手打电话,一手转笔,那支黑金色的钢笔灵活地在他五指间翻转,他的手指修长且漂亮。钢笔这东西不该拿来转,离心力使得墨水甩出笔头,积攒在笔盖里面。当吴宁打完电话,停止转笔,两指推开笔盖,墨水瞬间染黑了他白皙的手。“你搞什么呀。”许其悦嗔怪一声,抽出纸巾给他擦手,并且擦掉桌子上的墨水。“笔怎么漏墨了?让陈怀奕送去修一下。”吴宁没有意识到漏墨不是钢笔的错,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转了笔。大概因为通话和许其悦占去他绝大部分心神,转笔这个习惯行为不自觉地现了出来。仅这一次,此后许其悦没再见过吴宁转笔。教授走进阶梯教室准备上课,许其悦突然感觉后背被硬物轻轻顶了一下。他回头,顿时又惊又喜。“卞泊,你也选了这门课!”虽然脸是一样的,但气质截然不同。卞宁脸上孤高淡漠的瑞凤眼,复制粘贴在卞泊脸上,却变得顾盼神飞。他笑容特灵动,浅色的瞳眸亮晶晶的,中和了深邃眼窝带来的冷感。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似乎永远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许其悦从没见过他摆出一张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