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渝州已经掀起一场风暴。《告天下苍生直译星象解文》如同一股狂风,其他州府还好,而渝州的“星星火光”已经被煽成“焚城烈焰”。灾害波及渝州三个府十多个县,整个渝州五分之一的人无家可归,变成流民。其他府又不可能接受得了如此庞大的流民群体,毕竟每天吃喝用度无算。能在灾害当中存活下来的流民,多是身强体壮之辈。既然他人不给,为了生存也只能去抢去夺,自然激发了无数的斗争。渝州总管府不过府兵八万,怎么可能弹压得住近两百万的流民。……时间一久,整个渝州无论是受灾地区,还是未受灾地区皆苦不堪言,混乱无序。渐渐地,在流民群体中产生了个说法。说他们所遭受的灾难,其实是因为今年刚登基的皇帝……是个无德之人!上天因此降下灾难警醒世人,他们才无辜地遭受了这些苦难。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那位皇帝……为了自己死去的亲人,为了将来的自己,为了拯救天下!他们必须让上天收回惩戒,那就是换个皇帝。人们总是习惯将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命运,归咎于仙佛神道,将这无端的因果转嫁他人。也不知是谁,喊出第一句:“三皇子仁义无双,圣贤在望,应当由他来承接大位。”轰然间无数人纷纷回应。“一直传闻三皇子仁德无双,曾有夫子评价‘圣贤有望’。”“是呀,据说三皇子如今在为康乐帝守孝。为尽孝义,放弃皇位,何等大义!”“那为何康乐帝遗诏不让三皇子继位?”“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朝中哪些奸臣、宦官,八成是他们改了遗诏。”“说得对!我们要请三皇子登临帝位!为天下大孝而弃家室小孝!”“帝星位移,昭然若示,应由三皇子登临大宝!”“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废幼帝!废幼帝!”……荣陵群山,某处空寂的殿堂中,充斥着佛香的香气,缕缕青烟上下沉浮。最高处的香炉旁,一道清瘦的身影用烛火点燃手中三炷佛香,轻轻将其插入香炉之中。那双修长瘦削的手上,布满了香灰烫伤的疤痕。跪坐在香炉之下的蒲团上,清瘦男子开始清除杂念,叨念经文。忽然间一阵清风吹过,三炷香的燃烧戛然而止,香灰掉落。跪坐着的男子浑身一颤,一丝苦涩划过嘴角,杂念丛生。……两天后,无极殿中。杨慎从来没想过,能如此频繁地在无极殿中议事!他清楚,他的作用只是充当一座“桥梁”。权力在这座“桥梁”上跳来跳去,相互博弈。今日无极殿中来的人比前几次都多,对比上次商议皇帝候选,除去革职的左庭轩和北上的杨烈,也只差了太皇太后一人。因为,荣国的天……真的开始风云涌动了。“渝州传来红色加急奏报!约有八十万流民包围了东泰府城,总管府岌岌可危。孔伦有书信同来,说若有不测……当以身殉国,以报君恩!这封遗书待他死后转给他在上京的老父。”说话者是兵部侍郎——张明堂。一番话让本就沉重的无极殿更显凝重。他旁边站着上次……被割了舌头的莫海,无声警告众人谨言慎行。“已查明领头之人有五,三人均出自苍霞府的府学,有学生有师长。剩下两人,一个是怀仁府的名宿,一人身份未知。此五人自封‘五大护法’,蛊惑流民百姓。”说到一半,张明堂有些犹豫,不知道下面的话还该不该说,他可没忘了旁边这位同僚的遭遇。直到林边州眼神示意,他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他们打的旗号是拥……拥立,三……三皇子殿下……登基。请陛……陛……禅……”实在是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冷汗爬满了张明堂的额头,他几乎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大殿中的寂静落针可闻,杨慎脸上的愤怒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用愤怒掩盖心中的震惊。“三哥真是神鬼手段呀……”杨慎暗暗惊叹,用裴渊渟教给他的“利益因果”去解释眼前这一幕。表面人畜无害,正气无双,圣贤在望……老三他骗了整个儿天下!利用灾情、引发舆论……给朝廷施压吗?杜鸿思会是他布下的棋子吗?这一手玩得真的狠……最可怕的是,他自己还在乐陵,天下却因他而动,还不知道后续有何手段……杨慎打算用最坏的心,去揣测自己这位三哥,不能心存侥幸。……除了事先知道情况的人,部分老臣无不愤慨交加。怒骂这些府学子弟是白眼狼,挑起纷乱。有相当一部分大臣保持沉默,他们相对年轻,隐约已经出现两种阵营。台下杨霖东与坐在龙椅上的杨慎对视一眼,一副:“看吧,你又被阴了!”的表情。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周定国呢?他的南荣道都快易主了,他不知道吗?!”面对大事太后反而平静下来,收起怒气,让人难以捉摸。“周定国身处南州,他已集结了十五万府兵前往渝州镇压叛乱。不过南州离渝州较远,再者,他也不认为这十五万府兵能镇压得下来。除非将边军调来……或是离渝州更近的上京出兵与之会合则能万全。”“太后,这是周定国原话。”似乎怕太后误会,林边州补了一句。军队之间的差距是十分大的,边军常年征战,战斗力倍于养尊处优的府兵。而上京的禁卫军乃是各个军队百里挑一的,常年苦训,默契非常,更倍于边军。至于羽林军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荣国最尖端的武力。周定国十五万府兵,更大的作用是保护和运送赈灾物资。只要物资到了,有饭吃,流民组织自然瓦解。“看看,要这些封疆大吏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还要我们给他擦屁股!”太后毫不掩饰地讽刺道。张四维感觉有被内涵到,本来就黑的脸听到这话更黑了……“太后,这八十万围城之人要紧,那剩下的一百多万人更不可忽视。臣听闻有不少神秘人……在流民中传教宣义,已成一定规模,还不知是何方邪魔外教。还有许多流民为了能吃口饭,投靠盗贼流寇,导致那一带贼寇势力愈发庞大。必须雷霆手段。”连青山罕见地皱起眉头。他的话语权依旧无人可比。太后点了点头:“听阁首的。哀家建议着一主帅领上京道兵二十万,禁卫军……十五万!开拔渝州!兵部军辅注意军队全程所需补给,带上赈灾物资,向户部先行筹划调拨。监天院出一位监天使,内务府出一位听事局主事随军出征。务必将一切反叛萌芽扼杀在摇篮里!凡愿意归服者既往不咎,不服者……杀!”……渝州,东泰府城外。王复礼眼神复杂地眺望那巍峨高大的城墙,想起他曾经年少轻狂,也曾在那里留下过一段故事。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到当下这一步。“呵呵逆贼头子……”他原本只是苍霞府的山长而已,只因年轻时才华横溢有些名气,让他在苍霞府府学地位颇高。一个月前,那场席卷数府的灾难让他一无所有。他救下自己的一名学生,从此开始了逃亡之旅。在流亡的过程中,以往学习的知识经义全抛在脑后,礼义廉耻又不能当饭吃。这一路他见过太多死亡、阴暗、相互残杀争夺,好几次他都差点被人劈成几半烤来吃了。得益于他与弟子两人的默契互助,在这“吃人”的世道活了下来,是真的吃人。碰巧的一次相遇,他与弟子在一处破庙救下了同为苍霞府府学弟子的聂晴。那时的聂晴已经不成人样……不知道被多少人凌辱……下体已经开始溃烂……这乱世,没了秩序,人与野兽没有分别。在王复礼与弟子宋浩然的救助下,聂晴才活了下来。他们原本以为要一直这样流亡下去,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复礼,我需要你帮我……不,是很多人都需要你!”荒野之上,风沙吹过,蒙面女子悦耳的声音在王复礼耳旁响起,那是他无数次梦回神思的天音。“玥……你看我现在一无所有……”提了提脏破的长衫,王复礼苦笑道。虽然他愿意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付出所有,可他现在只有一条贱命。蒙面女子递来一卷纸和一份书信,解开手中包袱,拿出新的长衣给王复礼披上。王复礼看了看手中两件东西,这卷纸貌似是一封告示?信则没有落款。王复礼把那卷纸摊开,上面是洋洋洒洒数千字,抬头赫然就是《告天下苍生直译星象解文》。王复礼看得入迷,他兴趣广泛,涉猎奇多,八卦星象略懂。一看此文,深深认同,有互为知己之感。放下告文,正待拆开书信,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下。蒙面女子摇了摇头,贴身附在他耳旁,轻柔的声音如同情人低语:“此信只能你一个人看,内容我也不知,看后即毁。切记……切记……”……蒙面女子已经离去多时,王复礼还站在原地不愿离去,他想再多嗅一嗅那女子残留风中的芳香……宋浩然见师父在那里矗立良久,正待上前呼唤,王复礼已经转身回来了。见到弟子,王复礼恢复了平时的睿智,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崭新长衣,覆在脸上深深吸取其中的余香。“这衣服拿去丢了,穿着这种好衣裳活不过明天!”王复礼一把将新衣丢给宋浩然,蹲在角落里,趁弟子出去的时候打开了那封信。看完信的内容。王复礼瞳孔瞬间睁大!连忙将纸往喉咙里面塞……一眼瞅到旁边的火堆还有燃烧的火炭,连忙将手扣进嗓子眼,又把信扯了出来!放进火炭疯狂吹气。终于信件化成飞灰,荡然无存……王复礼此时才松了口气。忽然眼中精光一闪,连跑带吼:“浩然!浩然!衣服别丢!我今晚就穿它……”:()斩神之帝王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