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衡半夜被一个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他觉浅,忙惊醒起来查看一番。这声音是从柴房里面发出来的。陈十一住在里面。他燃了火把,插在柴房的门口。借着光,他发现陈十一的脸色酡红,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湿透,双手耷拉在肩膀处,嘴里无意识地一直喊疼。温之衡轻轻拉下她的手,露出的肩膀一角,红肿不堪,甚是骇人。他把衣衫扯过她的肩膀,瘦弱的肩颈上没一处好肉,她究竟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十一,十一,你醒醒…”陈十一没有睁眼,嘴里一直胡乱喊着。“娘,疼,十一好疼…”陈十一的手紧紧拽住温之衡的衣衫不肯放手。温之衡抓过她的手,安慰道。“你额头烫的厉害,我去给你打凉水来。”陈十一之前引来的山泉水甚是冰凉,正是降温的良药。他不间断地给她擦额头,擦手,折腾很久,热气才渐渐散了一些。终于,她不再喊疼,整个人安静地沉睡过去。许是动静太大了,惊醒了人。温之柔走出房门,发现温之衡拿着布巾站立在陈十一的房门口,眉头轻蹙。“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十一发热了?”温之衡发出清冷的声音。“你知道她受伤了?”“今日知道的,她疼得受不住,让我给她上药。”“她都伤成这样,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同我说,好歹我能带她到平安镇去看大夫。”“她今天交代我,不要告诉你。”“什么?”“她不想让你操心,再说,你知道又能怎样?还看大夫,有那钱吗?”“我总会想办法的。”“你想办法,你能想到办法,何至于让十一做到这个份上?”“我们才来房陵不久,况且天天服刑,我根本没有时间。”“十一也是第一次来房陵。”“你们平时好歹为她分担一些事务,不要什么都交给她做。”温之柔嗤笑一声。“她是我们的丫鬟,我们自然而然都认为,她做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她今天的地位,全部拜大哥你所赐,我们是罪民,她是伺候罪民的,你把她的地位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本来我们抄家流放,她作为财产,还能卖给好人家,说不定在京城享清福,你,为了母亲,为了我这个妹妹,为了这一家子,把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亲手打入尘埃。”“大哥,最对不起十一的人,是你啊。”温之衡面对之柔的控诉,僵在原地。他回想一路走过来的,到现在已有两月多。这一路上,如没有陈十一,他的家人如何会完好无损地到达房陵。如果没有陈十一,以她们在京城的养尊处优,早已饿死病死在房陵。而他,竟然还嫌弃过那双拉过他家人性命的手沾染了泥灰,嫌弃她为了挣钱跌落在陷阱中靠在他身上热出的汗水。他,一直自诩正直良善之辈,却如此欺辱一个帮他照顾家人的小姑娘。真是讽刺啊!难怪十一不想搭理他。他们的争吵,把所有家人都惊醒了。温夫人忙沉声地训斥温之柔。“这是你对你大哥说话的态度吗?”“我怎么说不得他了,他一直依赖着陈十一,你看看到如今,他只会说几声抱歉的话,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他在服刑,哪里有精力管这些琐事?”“记得二哥无意间说过,矿场有人要养自己的妻儿,晚上去过深山打猎,也略有成效。”温夫人走过去扇了温之柔一个巴掌。“晚上进入深山,这是要命的事情,你这是要让你大哥去死啊。”“够了。”温之衡厉声一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揉着睡眼的陈十一被吵醒了,缓缓地走出来。她瞧了瞧天上,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这么黑,怎么都起来了?“这么早?我睡晚了?我现在就去做饭。”“做什么饭?”温之衡怒气冲冲,缓了一会又轻声对陈十一说道。“现在还早,你回去睡觉。”陈十一哦了一声返回了她的柴房。不做就不做,凶什么凶嘛!温之衡深吸了口气。“都散了吧。”去矿场的路上,温之远一直在同温之衡解释。“大哥,我发誓我真的没说,我也不知道之柔在哪里听到的。”温之衡跨步走在前头,转身回望自己的庶弟,神色复杂。“之远在矿场里与多人交情良好,知道的东西也多,不知道你听到哪位是晚间去深山打猎,我刚好要讨教一下经验。”温之远神色慌张,恭敬地朝温之衡躬身道。“并没有此人,大哥明察。”“弟妹是个极为胆小和善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很是喜欢挑十一的错处,她是否变化有些大?”温之远更是把头压得更低。“回去我定好生管教她。”,!温之衡深深地看了一眼温之远。“是该要好生管教一番才是。”风鸣矿洞内,监察的军队,来来往往。温之衡与温之远乘坐着矿洞里的吊篮,下了矿洞深处。一把铁锤,不停地敲打崖壁上的岩石,积少成多后,用铁锹装满吊篮,用缆绳拉了出去。周而复始,反反复复,不见天日,这就是他每天做的事情。繁重且磨人心志。矿洞没有空气的流动,死水一般,又闷又热。服刑的汉子赤膊上阵,青筋暴起的肌肉汗水淋漓,铁锤与岩石碰撞崩出激烈的火花,四散飞溅。温之衡就算热得不行,也从未要褪去衣衫,这一丝凉,能快活多少,只有奋力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那种凉快,才是真正的沁人心脾。他眼神坚毅,头脑清明,他在蛰伏,他要借黑暗中那一缕光明,换取昔日的荣光。当他看见一堆人簇拥着那衣衫华丽的男子下来巡视,他明白,他的机会来了。趁着那男子快靠近之时,他右手取了一粒石子置于指尖,手指轻轻一弹,石子打在崖壁上,瞬时,许多凌乱的碎石腾空散落开来,砸在一众来人之间。场面极其混乱,温之衡抬头见一块稍大的石块向那贵人砸去,他甫一抬腿,推开那人,石块硬生生地砸在自己肩头,须臾之间,血色染红了他的肩颈,融着汗水,滴滴答答地流入地底。温之衡咬牙闷哼了一声,随即面色平静的问着眼前的人。“没事吧?”那人神色惊慌复杂,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眉头紧蹙,中间那颗黑色的痣挑得极高。他反复上下地打量温之衡,缓缓平复了心境。“多谢相救。”温之衡神色淡然,对自己肩上的伤不为所动。看见那人无事,平静地收回自己的眼神,往回退,继续拿回工具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贵人的双眸闪过一丝赞赏。“你受伤了,回去歇息几天吧。”:()流放,小丫鬟养活了侯府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