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拿起那道圣旨,在旁边的灯笼上慢慢引燃。
章崧苦笑道:“原来如此。”他叹息了一声,“老夫半生都为了权柄而汲汲奔走,但没想到……”顿了顿,却又打起精神,正色道,“算了,说正事吧。你虽执掌六道堂,但却未必指挥得动增援合县的那些将校,老夫来给你讲一讲他们……”
两人絮絮地谈了起来。
如意避让到寝宫花园的一处,正俯看着黄花,突然警觉地回身,却见萧妍站在她的身后。便起身行礼道:“娘娘。”
萧妍目光探究地看着她,道:“刚才谢谢你。”
“不必客气,就算你不是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有孕女子,我也会帮你的。”
萧妍又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和宁远舟是如何猜出英王阴谋的?”
如意道:“我出身朱衣卫,他来自六道堂。我们判断事情都有同一个原则,如果一件事情太过扑朔迷离,那就看最后谁得益,谁就一定会是幕后主使。”
萧妍恍然。
如意又道:“我们赶到安都时,正听到丹阳王,哦不,新帝在宗庙受伤之事。我又刚好在安国宗庙才杀过一个太子,一眼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萧妍笑了,“原来是行家,难怪对付英王如此得心应手。”
如意有些意外,“你不害怕?”
萧妍摇摇头,凝视着如意,目光中露出些向往的神色,道:“我这一生虽然从来没有出过梧都,但幼时也曾做过自己变成红线女或者聂隐娘的梦想。今日看见你的杀伐决断,我只会羡慕。因为无论我曾经有过、或者即将拥有多少的权柄,它们都是附着着我身为人妻、或者身为人母的身份之上。而你不同,正如宁远舟所言,你的光芒,不需要依附他,自己就能闪闪发亮。”
如意笑了,看着萧妍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暖,“多谢谬赞。难怪阿盈总说皇嫂对她最好。”
萧妍忽然问道:“你不愿意接受圣上的封赏,那可愿意做我的朋友?”说着,她拔下头上的凤钗,递给如意,“这是大梧皇后的象征,拿着它,这样你在军中和宁远舟一起出入的时候,没准能少些麻烦。”
如意接过凤钗,想了想,回身摘下一朵黄花送给萧妍,柔声道:“你虽富有天下,可但凡女子生产,都要过鬼门关。所以,我想以此心香,祝你之后平安顺产。”
萧妍郑重接到手里,微笑道:“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谢谢。呵,宁远舟过来了,他那副样子,好像在担心我会对你如何一样。”
如意笑了,与萧妍同时盈盈行了礼作别,互道:“珍重,再会。”
如意和宁远舟并肩走在宫道上。
宁远舟几次看向如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皇后怎么突然就那么亲近了?还又笑又拜的。”
如意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她跟我讲了你好多与裴女官的往事,还问我是怎么跟你好上的。”
宁远舟大惊:“那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见如意表情不对,忙道,“啊不是,我是想问,那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如意笑道:“我说我想要个孩子,然后,就给你下了药。”
宁远舟急了,一时语塞,“你怎么能就这么告诉她了!
如意笑吟吟地看着他,宁远舟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他无奈地拉起如意的手,低声道:“我不是不让你说,但是你得说事实啊,明明是阿盈给我下的药。”
如意一挑眉,“你确定皇后听了这个真相之后,会更放心?”
宁远舟这才发现语境有问题,不禁扶额苦笑。
两人步出宫门,六道堂的人立刻牵过马来。宁远舟问:“大家都准备好了吗?”蒋穹道:“您进宫的时候,大伙就在收拾家伙事了!现在全在城外头候着,只等一声令下,就跟您一起打北蛮去!”宁远舟点了点头,与如意一起翻身上了马。
如意环视梧都的万家灯火,感叹道:“真有些舍不得。”
旧时的情景如浮光般显现。从梧都宁家老宅里不打不相识,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竟然已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
宁远舟微笑道:“舍不得就回来。放心,打仗这事,我比你有经验。我们一定能平安回来。”
如意疑惑道:“你有什么经验?”
宁远舟神秘地招手,示意她靠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当伙头军的经验。”说完,他趁如意错愕之际,刮了她一记鼻头,而后一击马臀快速逃走。如意反应过来,立时拍马追了上去,“宁远舟,有本事你别跑!”
宁远舟回头,“我可没骗你!不信下次你去问问李同光,整支军队里头,就属伙头军最能干。除了饭做得好,打仗更得好!”两人追逐着,消失在梧都的夜色里。天上,弯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