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却毫不意外,略微颔首,道:“回去吧。”皎皎视线在无花身上转一圈,又在主仆二人身上转一圈,察觉到什么,讷讷道:“姑娘,要不我先回酒楼吧。”无花侧过头:“不行,万一赵公子清醒过来还得找你。”皎皎咬着贝齿,双目盛满水光,似乎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容欢温声道:“既然花花带你出来,那姑娘不如随我们一道回去,待那赵公子走了,姑娘再回酒楼也不迟。”无花看了眼容欢,没说话,似乎也是默认了。皎皎见他二人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玉辂打马过来,揭开车帘,邀无花和皎皎上车。马车里无花闭了会眼,察觉皎皎一直在偷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带你出来?”皎皎觑了眼帘外驾车的主仆二人,微点了下头,放低声音道:“今夜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过皎皎有一事尚不明白。”“你说。”“姑娘可是同家……里人置了气?”“所以你以为我拿你当挡箭牌?”无花睁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皎皎被拆穿了心思,一时有些脸红,连声音都有些讷讷。无花靠在壁上,重新闭目:“别尽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救你仅为顺手而已。”前世她去载宫人上下三百余,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只可惜,她们并不领她的情。无花想起支景山叛变那日,顾周带着一众宫人和讨伐去载宫的人一起,将她费尽心思布局的七十二道防线毁得一干二净,连同那一道毁灭的,还有数年积攒下来的同门情谊。如果说萧古夜只是她一时不察酿下来的祸患,那顾周和锦香等人的祸起萧墙就的确是她长期以来的疏忽了。无花指甲嵌入掌心,冷峻地想,待有朝一日她恢复功力,一定要杀上合欢殿,将那殿上之人拎起来问一问,她殷无花待她们不薄,为何一个两个总要背叛她?山谷的夜色绵长,几人回到各自布置好的屋中,稍做洗漱便可以歇下。无花拎着壶酒,衣袂飘飘坐在屋顶上,目光透过飘渺的云层,好似那边有绵延起伏的山峦。隔壁几座院子仅余一盏灯火,窗纸内透出来影子清俊秀雅,无花视线无意识落在那道影子上,莫名盯了它许久。她拿起手边一幅画,徐徐展开,正是容老爷子偷偷塞给她的那幅。画中女子未着面纱,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裙,身后是参天蔚然的古树。那女子微阖着双目,侧身卧憩于古树下,红裙勾勒出妙曼身形,仅余一双赤裸的足半掩在红裙下。那正是无花十五岁时少女的模样。无花盯着画中之人渐渐出了神,思绪飘得很远很远,直到十五岁那年,她替病重的阿娘下山采药那回。那时无花的阿娘陈年旧疾复发,病得一发不可收拾,十五岁的无花通红着眼,在她阿娘病床前连守了好几日。宫里的医女为阿娘诊脉,皆道无力回天,无花偏不信邪,她阿娘凶归凶,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阿娘去了,她又该如何?她翻阅医书,得知山城的大山上长有一种神奇的药草,兴许能治阿娘的病,便匆匆忙忙下了山,连包袱也没来得及收拾。山城外连绵的大山横卧,树木丛林遮天蔽日,瘴气常年挥散不去。无花单枪匹马,身背一把章光刀,野兽蛇虫皆不敢靠近。她在山中盘旋了三日,渴了以野果为食,饿了捕猎裹腹,但鲜有所获。最后她坐在一根老树枝上,惨淡地想,也许阿娘终究渡不过这一关。虎啸声覆天盖地袭来,无花心中一惊,不晓得自己竟何时引起了这凶兽的注意。她自枝头举目望去,却见丛间一只吊睛黄纹老虎正在追赶一名衣衫褴褛的孩子!无花连忙提气而去,在交错缠绕的树枝上借力绕到那孩子身前,千钧一发之际,抽出章光刀往前劈去,凛冽的刀气横扫一片草木,树枝落叶纷纷,黄老虎被劈去一双前腿,轰然倒地,在地面痛苦地蜷滚。无花趁没惊到其他野兽之际,提起惊愕中的小男孩,飞身跃上一旁的高树。这便是往事的开端。后来,无花身边就多了个跟班。两人一同在山间找药草,竟也找到了几株疑似的药草。无花拎着褴褛兮兮的小男孩飞快跑到城间的药铺子里,押着大夫给她一一辨认药草的名字。小男孩被无花横扣在腰间,脸色通红地挣扎,可引不起无花半分注意,最后只能小声地抽泣控诉。待得无花发现时,他已经哭得满脸湿哒哒的,而她的衣裳也被浸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