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整晚都在等她!本来她便如容欢所言,是岫边彤云,来去自由身。未想此时此刻,她却首次生出了几分轻微的歉疚来。她掩起眸底的情绪,默立了一会儿,而后向着石桌而去。秋风无声息,倏然吹过庭院,老树枝叶沙沙摇曳,渗下来几缕惨白的月光。无花抬眼,看清了对面容欢黑得不见底的双眼和略显苍白的唇色。“白日里未同你好好说话,便想着等你,没想到等到了这个时辰。”无花犹豫,默了一会儿,道:“公子大可不必这般。”她说完这句话,愧疚之意更甚,抿了抿唇,又轻声补充:“是花梧不好,害得公子久等了。”容欢闻言未作评判,只是道:“小菜我之前派人热了一遍,现在估计已经凉了,横竖你也不喜,不如作罢。”他顿了顿:“这个点厨房的佣人皆已歇下,你还想吃什么吗?”“劳烦公子操心,花梧不饿。”其实除了戏园子里的那几杯茶,她今日一整天都未进食。容欢忽然掩袖咳了咳。无花电石火光般想起来,之前在怀月楼,容欢夜间也时不时咳嗽来着,他吹不了凉风,却还在这儿等她,关心她饿不饿。她忙起身道:“公子请回屋。”那架势强硬得很,容欢抬头看她。因在黑暗中坐得久了,容欢的视物能力比无花好些,此时他能看清她绷紧的嘴角,素来寡淡的脸上透露出几许不安的神色。他微微一笑,竟觉得有些释然。无花被他这反应弄得更加不安,唤了几声玉辂,但玉辂就跟聋了似的没有搭理,甚至不知道他人现在躲在哪个角落里。无花无法,只得自个上前托住容欢:“花梧先扶公子回屋。”容欢诧异看了一眼无花伸出的手,勉强反扣住她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脚下却忽然一晃,似要往前栽去,无花又赶紧将他扶住。他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歪倒在她身上,无花未察觉出丝毫不妥。她此时有些恼怒,却不是为的这个。她小心扶着容欢离了石桌,压抑着心烦意乱:“公子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行事还这般不知轻重……”想起什么,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罢了,此事无花有错在先,本不该劳公子挂念。”容欢的长睫距离她仅咫尺,纤细而绵密,抬眼看来时,几根羽睫轻划过她脸颊,凉凉的,痒痒的,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撩意。无花这才意识到两人离得过分近了。她将人拉远了些,特意避了当下的话题,问:“公子既然认识神医谷的包乐乐,为何不找她来扮成公子的心上人?”论名声,论样貌,包乐乐可比怀月楼臭名昭著的花梧强多了。容欢像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微蹙了眉,仍觉得这个想法过于骇然,反问:“你为何会这般想?”无花没说话。容欢望着寂寥的庭院,几块山石在月下重叠,数枝青竹傍其新生,池中的鸳鸯早已觅不见踪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便不由得闷声道:“包乐乐有行歌了。”而他谁也没有。无花听得这句,心底蓦地一沉,而脸上没表露出来,只是稍微敛下眸,默然托着容欢回了房,却再未多说一句话。此后几日,除了容景兰试图来唠嗑一次被玉辂挡在小院外,容四夫人过来邀请无花一次外,无花鲜少再出门,唯包乐乐如约来给她针治。而容欢似乎颇忙,不再作陪,即便同一个屋檐下,无花也难得见他人影。青灰色的天挟裹着浓云,蔓延至边际,似要下雨,青年步履匆匆,看见无花,稍稍一愣,尔后也不过寻常的点头之交。无花私以为,自那晚后,容欢大抵想通了,是以在特意避她。她一时觉得本该如此,可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十分怪异。包乐乐见无花穿好衣裳,欲言又止,无花见她纠结,忍不住蹙眉道:“你有问题想问我。”她说的十分肯定,包乐乐便不藏着掖着了,直言:“你当真不喜欢容欢啊?”无花平静地调息,心中却暗想,包乐乐她果然很关心这个问题。说什么找她回来顶替他的心上人,不过为了瞧瞧他人的态度罢了。无花还记得苍澜给她念过的话本子,说什么妹妹入了皇宫,表面上看风光无限颇得圣宠,实际却有姐姐和皇帝青梅竹马互通心意在先,只不过姐姐阴差阳错嫁与他人,皇帝为此才娶了妹妹,纯当作未娶到姐姐的念想。说得直白点,就是替身。且不论后事如何,她听闻此事时,只觉得苍澜的活太少了,以至于才有闲暇看这些无聊的话本子。但现在面临类似的处境,无花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