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不是张大宝。这张身份证应该不是他的。他心里咯噔一下,基本有了答案。
他急促地跑下楼,先是冲去火锅店找大松,却被里面的店员告知大松去旅游了,昨晚就打了电话安排了员工的工作,说是要去一段时间才回来。
张大宝失落地走出火锅店,却看到对面的便利店里,老板娘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裙,花白的头发在头顶盘了一个整齐的发髻,正在货架上整理着商品。看起来便利店老板娘也是个讲究的老妇人。
路边有街坊刚买完菜回来,提着菜篮子从便利店经过,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南姨,忙着呢。”
南姨都微笑地回应街坊。而三爷,正坐在便利店旁边的大躺椅上闭着眼睛打盹。
张大宝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这时从便利店里面走出一个人,一边对着南姨喊:“妈,今天早上怎么不给我留早饭”,一边从里面的货架上拿出一袋蛋糕正要撕开外包装,抬起头却正好和张大宝的目光碰在一起。
那人咧开嘴笑了,举起手跟张大宝打招呼。正是九日。
九日把蛋糕放回货架上,撩了一把长发就走出便利店,要穿过马路向张大宝走来。
旁边的三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拉长声音喊住了九日:“九日,站住。我跟你说了无数次,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打了一次架,什么底细都没摸清楚,睡完一觉醒来就可以称兄道弟了?”
九日站在马路中央,双手前后晃动着,一脸的不耐烦,然后转过头来指着三爷说:“你个老不死的,你他妈少管我……你算老几啊?老子你管得着吗……你他妈是我谁吗?”
三爷被九日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用力拍打着大躺椅的扶手。手臂青筋凸起,浑身颤抖。
南姨却从便利店里小跑出来,紧张地轻拍三爷的后背,眼神像哀求般地看着九日,用唇语轻声对九日说:“别闹了。”
九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南姨和三爷,转过身却小跑着跑到张大宝身边。一边搂着他的肩膀一边往快活街外面走去:“哥,忙啥呢?昨晚对不住啊,不过不打不相识嘛不是,我和你一样,也是性情中人。”
张大宝笑了笑:“没事,过去了。也没啥事儿要忙,就打算出去买几身衣服。”
九日伸着鼻子往张大宝身上嗅了嗅:“嗯吶,宝子哥,是该换一身了哈,有点味儿了。走,我请你吃面,吃完面我陪你去买。”
“谢谢九老板,那啥,三爷跟你有过节?”张大宝试探地问九日。
九日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有个屁的过节,他就是想当我爹呗。啥都想管,管得太宽,我反正是打死都不认。”
两人往前走着,张大宝压低声音继续问:“那九老板你是在快活街长大吗?”
九日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在快活街出生,我妈和我爸感情不好,几岁的时候我爸就把我带去了外地,我上寄宿学校他做生意,一直也没回来。直到后来我爸生病死了,我大学毕业折腾一通也没混出个模样,就想着回来找我妈,顺便开个酒吧。结果回来才知道,我妈和三爷好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九日一边说着一边苦笑。张大宝却轻拍着他的胸脯安慰他:“没事,你在快活街不是混得挺好的吗。”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路口的小面馆。九日点了两碗面,然后给张大宝递了一双筷子,自己拿了一双无聊地戳着桌面。
张大宝坐在九日对面,想了好久,然后凑近九日压低声音问道:“九老板,你以前认识我吗?”
九日先是一愣,然后也小声地告诉张大宝:“宝子哥,我听说过你的事,是晓凤姐跟街坊们提起过,她是当笑话说的,说你从楼顶醒来,忘了自己是谁。”
正说着,面端上来了。张大宝一边搅着碗里的面一边继续问:“那我醒来的前一天晚上,快活街发生啥事没,我那么一个大活人上了楼顶,你们就没一个人发现?”
九日正好卷了一筷子的面条正要往嘴里吸溜,听到张大宝的问题却停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表情凝重地小声对张大宝说:“你在楼顶醒来的前一天晚上,快活街死人了。”
回溯
张大宝在楼顶醒来的那幢楼房有七层,每一层只有一户人家。其中七楼住着一个独居老人,大家都叫他戴大爷。
那是九日在快活街最尊敬的人。不仅仅是九日,戴大爷深受快活街里所有人的尊敬。小至两口子拌嘴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至各家各户的红白喜事,各种习俗礼数,都得找戴大爷论论。
戴大爷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做各种买卖的人,赚了钱,但是两个儿子没好好念书,早早就跟着他出去打拼。后来听说儿子在北方安了家,戴大爷的老婆就跟着儿子去了北方带孙子。戴大爷也曾经跟着去了一段时间,但是不习惯,老是一两个礼拜就闹着要坐飞机回南岸镇。
日子一长,老婆儿子都对戴大爷有意见了,觉得年纪大了就应该和家人住在一块,戴大爷这么三天两头往回跑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在南岸镇还有一个家。
戴大爷从来不在乎家里人怎么怨他,反正他一回来也就一个人住在快活街。和邻里之间的关系越处越好,和家里人的矛盾却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儿子们不欢迎戴大爷了,也一次都没回来看过戴大爷。
但戴大爷在大家眼里就像没事人一样,街坊们问他,他就说这样活得潇洒,老了老了也不该受太多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