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她粗浅的见解。是多心抑或正巧押中,总归她偏头告诉温童,“你有你父亲在,有恃无恐。如果你十足讨厌他的,大可以卡还回去。”说起来,江湖混久了,人剥开画皮底子到底是市井又势利的。孙泠由心生自嘲。假使眼巴前是个再普罗,他们一样每月只有工资和五险一金可倚重的员工,老板橄榄枝抛进对方手,她约莫真就王婆上身,助纣为虐也逼良为娼。泥沙俱下又有少人能浑清白。闻言,温童无从应答。十足讨厌他,她好像也犯不上。或者总是嘴巴对他糟践得勤,心肠又软塌塌地饶情,她觉得他这人,虽说通身净是龟毛德性,但根底貌似不坏。正自想着,她暂且先揣回卡按兵不动,抬头的时候,就见某人隔空三四米的距离,一面同陈子瞻对谈,一面目光锚在她侧抄兜。-时间有限,为防被宇田杀个措手及,温童进房简短休息后,就坐到梳妆镜前描妆。据说今晚的行程是去热海观花火大。她自行做攻略,于镰仓夏日祭,热海四季皆等间隔地举办好几场。这遭是赶上镰仓的了。饶是她心痒难搔地想去,但烟火的意象再加上一期一,就好像注定了等待、求缘,以及错。施眼影时,温童手机响了。她也是来时路上才迟迟想起关飞行模式。好几沓的未读欠回复,她满腹都是来异国胜地的欢喜,然而眼下温沪远的来信却不得理:你那只饺子包,我放了个录音笔进去,找机会安进赵聿生房间。温童看得心头直突突,纳罕又讶然地回:?前天晚上温沪远是来过苏河湾,全然不通气地打突袭。彼时温童还觉得古怪,只是他口口声声好久见,来看望她的完美托词,她就打消了疑虑。他领贝秘书一道上门的,端了两只周转箱,存的好些酒水吃食,往冰箱归置的时候,还唠叨她收捡,一点女儿相也无。随后又在四下略转了转,背手各处打量,叫贝按他所说的记录下去,家私陈设、灯具打光,任何需要添补的他都没缺漏。温童无论懊恼感冲,也由他怀柔干净了。她就这轻骨头,轻易趋从真假难辨的温情。她甚至用阿公种的瓜果招待他,问他晚饭吃了否,冰箱还剩着些振鼎鸡,她可以现炒道如意豆干和上海青凑个全乎。破天荒兴致勃勃地,邀他共进晚餐,再家常的晚餐。温沪远却莞尔推脱,他说自己已然吃,兴头再高,胃口不奉陪了。“改日罢。”回头又问她,“要去日本了,兴奋吗?”“当然。”“是和聿生一起,也依然兴奋?”他等她回答,“你们相与还错的样子。”温童被他盯得瘆得慌,急急摇头撇清,“我兴奋只是因为要去日本。”之后温沪远又说了什,温童搞拎清了,正如他此刻干脆来电详谈的内容一般,信息量过大,她信或信都两难。“我们上季度项目的首期产品,由于终检时性能不关,研发最终搁浅了。但铭星这次提前试发的新产品,可以说就是在我们数控核心上改良的复刻版。参数细节……我敢保证他们有我们的图纸。”像是会读心一般,他抢答她心头的疑问,“之所以这笃,是因为我们的技术有产权水印。这是我从千禧年,集团起于微时起,就咂摸到的办法。剽窃等正当竞争防不胜防,我只能把柄藏在产品,也许同你说不,但你只要听、只要照着做,我是不害你的。那个水印是刻意纰漏的设计硬伤。全程是我们工程师节节控、环环拿捏出来的理念成果,他们尽管偷过去了,却果真没纠出错。这就好像一门心思扑在抄作业的学生,是没可能分神管答案对错的,也没那个才识储备。”那头光火到温童能在这边听到掼茶杯、砸桌子的动静。她觉得他这人两面得极端,数时候挺读书人,清高又识大体,唯独对这份基业疯魔极了。倘若每人都须有一样事为之疯魔……她终于能理解,为何妈妈对他的爱会无疾而终。“你先沉住气,”温童起身在包翻到录音笔,“所以为什这份怀疑又扣到了赵聿生头上?”对面人答非所问,“这些天我在分部清查泄密根源,一并要求法务介入。你所要做的就这一件,简单,在他缺席公司的关键时刻里,盯紧他动向。”言毕就撂了电话。空拉拉的盲音里,温童望手心仰躺的录音笔,思绪像是潮水反复地澎湃又干涸,拍她这条滩头鱼,进得进又退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