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总经理的工牌已在案头,年岁一晃过去十六年,他仍和父亲断来往的状态,一个子没要后者的。这事细细捋起来也是一本烂账,或者一碗兑尘沙的馊饭。十六年前立秋附近,赵母淋巴癌过世了,葬礼停当的去晦宴就紧挨着聿生的谢师宴。一刻枝头鹊报喜,一刻白事灯笼高挂。两家为后事人情鞍前马后的关口,赵父赵安明却闹了妖,他要再娶,不知中的什么邪,总之态度坚决极了,对方是他博导带的学生,矮个小二十岁。消息在书房宣布的。那女人就在外头,被赵安明招进去,前脚才抬,又由这年数差不离的半路儿子用冷戚眼刀子骇出了门。当时亲友都老娘舅般地劝,一劝赵父押后再表,二劝聿生莫太冒进,“好容易考上交大,你还想撕通知书。这样又威胁得了谁?最终糟蹋的是你自己,是那十年的寒窗苦读。”不撕,不威胁。那我妈枉费的一生年华找谁算?丢黄浦江里都听不到响。她是个美字成天挂嘴边的人,为这么个病,通身插管暗无天日,死的时候入殓师都难为下手。他呢?他在做什么,坟地里拉弓的老色胚,在下作洗脚婢身上醉生梦死!赵安明狠狠一记巴掌掴去他脸上。断了他犯上的混账话,也断了父子情。赵聿生连人带行李出走了,并对父亲放下豪言:回头你棺材板上钉了,黄纸也别想我那一刀。但母亲的吊唁还是要去的。赵安明这么一作梗,亲家也成仇家。丧宴除开赵母一双儿女,再不给赵姓人进了,连帛金也一概原封打回去。那段时日几乎是哭声泡过来的,独聿生没哭,头七始终一身寡黑西装,人群里不言不语,阴鸷状。人情世故跟着后头做,宴毕他给吊客发白事烟和寿碗。彼时,和赵母一厂共事过的温沪远,就这么识得他的。十七岁的年纪拿事已然很有大人派头了,都说七岁看老,温沪远押他将来定能成器。赵聿生听教后宠辱不惊:家母在世时和我提过您数回。温:哦?怎么说的?赵:说您远见才能不同反响。明知是恭维话,温沪远还是受用无比,临去前给聿生留下联络方式。后者在他上车时又撵过来,把眼巴前的自身处境和盘托出,“还有,我也是学材化的,和温叔是一个本行。”车里人听得一乐,“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嗯,希望我将来遇难处的时候,能借您的人情。借多少我就会还多少。那时的温沪远未急着应答,只是随后路上和司机闲话:寻常求人谁不是做小伏低的?偏这小鬼头不一样。司机笑:是有点意思。但小小年纪这么托大,早晚要掼跟头。-刘姆妈没在。若愚放着功课一字未动,可劲地玩游戏,又在《寂静岭》的恐怖镜头前怂包了。赵聿生进客厅时,沙发上那一坨还在穷叫唤。他扯下领带砸若愚身上,“二百五,现世宝,胆子能有老鼠屎大?”“老赵!你救我救我,快帮我拉拉进度……”哀嚎连手柄一道掷过来,赵聿生看也没看就拔了电源。黑屏下来的,还有若愚余悸未定的心。“靠!你怎给拔了?存档没啊卧槽!”他翻身要去补救,后颈一空,被某人提溜着跌回沙发。“还玩!作业写几个字了?屁大的胆子还活该找罪受,这点毛毛雨的烂把戏也值你瞎几把叫的。期末你再考不及格试试,这一屋子东西全给你烧了。”一屋子、、,以及相关游戏。本来游戏迷的赵聿生工作后,就无暇沾这些了。全为外甥买的。若愚是他亲姐赵聿然的儿子,赵聿生和赵家藕断后,连的唯一丝就是她。聿然美国喝洋墨水时和一同胞有的若愚,闪结闪离,头脑一昏把孩子从夫家那头夺了过来。但她是快活一时算一时的人,邋遢不收捡得拖半块地砖就腰痛,没可能见天奶瓶、纸尿裤地带娃。更何况她的职业,跨国时尚杂志《》的主编。日常是轮轴乱飞,点卯各种时装周。儿子就全权丢把月嫂。有回聿然时隔月余回家,抱到儿子第一句就是嫌他口水糟践了包。一声大似一声地叫唤,活像个炮仗成精。两岁大的粉娃娃,被她吓得哭闹不止。赵聿生即刻主张,日后但凡聿然不着家,若愚都待在这头由他管。臭小子除开五官九成九从他脸上拓的,脾性也像他儿时,顽且混账。好几回赵聿生食指点他,再没大没小喊老赵,送龙华寺剃光头当和尚去。李若愚:好嘛你骂我,我回头正月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