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茶,“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那姜瑶就直接问了:“伍卓和?你?是什?么关?系,昨天和?你?游船那个人又是谁?”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们,爹爹以前在上京城待过?”
白青蒲和?林愫的谈话,让她明白了她对林愫过往的经历一无所?知。
在没有见到姜拂玉之前,她一直都?以为,林愫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读过两年书,所?以可以在镇上教书挣钱养活自己,不必下地耕种。因为年少丧妻,孤身拉扯女儿长大。
在见到姜拂玉以后,她对林愫的认知也和?从前没什?么改变。
但是这些日子,经历过那么多事,姜瑶也逐渐从只言片语中窥见了林愫的过往——并不是她想当然的那个样子。
仔细一想,她也发现自己遗漏太多。
他们一起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村子里别的人家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族,无论是分家的还是没分家的,叔伯亲戚,血缘姻亲,一大家子,只有她家没有宗族,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姜瑶连爷爷奶奶都?没有见过。
在古代这个以血缘相?连的社会,林愫这种情况着?实少见。他这种人,大多都?是因为饥荒灾难等各种原因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偶然寻地一处乡里扎根。
然而往前数十多年,林愫开始在村子里居住时,尚是肃宗当政时期,。
肃宗在位四?十余年,一生辛劳,以一己之力硬是将濒临亡国的南陈挽救于危难之中,逐步走?向繁盛,永乐二十年后,亦被后世称为“永乐盛世”。政通人和?,百姓和?乐,大灾之后便是大福,天地景象焕然一新,各地连年岁丰,国库充盈。
姜瑶曾经翻遍史料,根本没有见过永乐末年灾荒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所?以林愫为何徙留他乡,只能是因为其他原因。
姜瑶现在用着?的这个脑子这个发育不太完全,有点不大好用,只要?想得?多,就容易犯困。
与其她一个人暗地里疯狂揣测,倒不如?直接请教林愫。
林愫是她爹,又不是别的什?么外人。她相?信,只要?她认真问了,林愫不会骗她。
林愫凝视着?茶杯中的浮沫,眼神宛若一汪深潭,竟然捉摸不透。
情绪只是轻轻一晃,随后,林愫开始回答姜瑶的问题:“爹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崇湖学宫的学生,伍卓,昨日你?见过的那个白叔叔白青蒲,还有之前在危阳之难中导致危阳失守的卢泳思,我们曾是好友。”
谈起往事,林愫依然平和?,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寻常所?没有的神伤。
这丝神伤很浅很淡,如?青烟般漂浮不定,在宁静的午后,被无限放大,姜瑶的情绪也被这丝情绪带动。
“你?们都?是学宫中的学生?”
姜瑶忽然回想起那天学宫前久久伫立的林愫,恍然大悟:难怪他当初看向学宫的眼神这么奇怪,原来?是在看当年的自己。
“是呀,”林愫温声地说起旧日学宫中的往事,“我与白青蒲是同年入学宫学习,卢泳思比我稍长一届,伍卓年纪大,比我长了两届,我应当要?唤它一声学长。但我但是进学宫,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伍卓。”
他语气平和?,没有愤慨,没有欣喜,只是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如?溪水潺潺流动,“永乐时期的学宫可比现在要?热闹多了,哪像现在一样死气沉沉,那时候不会辩论的学生根本融不进学宫的氛围中,学生间时常因文章中的一个字、一句话,或意见不合就辩个面红耳赤。”
“当时学宫中的老师都?对我们说,‘今天在学宫中辩不赢同窗,明天怎么在朝廷上辩赢同僚?你?不辩,今后有什?么本事说服君主采纳你?的政见?’”
“当时你?爷爷尚在,我住在上京城西,十六岁时考进了学宫,当初年纪轻脾气冲,刚进学宫第一天就和?伍卓杠上了,忘了是因为哪个辩题,我和?他吵了一个下午,最?后把喉咙都?说哑了,都?没能分出胜负,学宫学生们的打架就是骂战,我们最?后都?未能成?功说服对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痛痛快快吵完一架后,我请他吃了顿饭,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
说着?,他低头看向姜瑶,清浅一笑:“你?别看你?那未来?夫子现在是一副古板样子,他年轻时候,还没留那破胡子,可要?比你?现在看到的活跃多了。”
姜瑶微微张嘴,脑海中浮现了出一个个鲜活的形象,无端想起一句诗——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真是没想到,林愫年轻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与当天在湖畔看见那群年轻意气风发的面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十六岁的林愫穿上那身素色的学宫服,混杂于其中,又是何等恣意?
永乐(2)
姜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爹爹以前家住上京城,我们是不是还在上京有亲戚呀?我是不是也有爷爷奶奶呀?你后来为什么?要?离开呀。”
林愫拿起茶夹,用抓柄那头敲了?敲她脑袋,“没有爷爷奶奶你爹爹我是怎么来的?从小到大从来没见你问过一次爷爷奶奶,现在记得问?了??”
说来惭愧,姜瑶从前一直觉得跟着林愫就能过得很好,有个爹就够了?。
至于娘呀、爷爷奶奶这些的,她是一点也不在意。
没见过,就当不存在。就好比她穿越前的那些亲人——除了?爸妈是打钱的工具人,其他的她一年不见一次的,一律算作空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