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们搬家的,是林强、嚼子和川儿,是我的哥们儿们。
“得得!就这儿就这儿,好~放,放,成嘞!”两个人和抬着颇沉重的大书架儿,林强在嚼子唠唠叨叨的指挥当中一点点配合着放下书架的一边,嚼子也放好另一边之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唉哟我的娘哎,还真沉。”嚼子甩了甩手,“这得亏还没搁上书呢,要不还把我们俩累得跟王八蛋似的。”
“你不用累,也是这个。”抬手比划了一个圆形的东西,我冲他坏乐。
“少来劲啊。”嚼子瞪圆了他那双小眼睛,“吃饱了就骂厨子,有良心没有啊你。”
“成,我错了还不成嘛,你不是‘这个’,你是‘那个’。”丝毫没有示弱,我又冲嚼子来了个更加恶劣的,左手扣右手组成的乌龟形状的手势,这次他是真的不爽了,扑过来勒着我的脖子说要弄死我。
我只顾着笑,然后从身后传来川儿的一声阻止。
“有完没完?裴建军你给我过来!”
两个闹得欢的,一个看热闹的,都回过头去,只看见川儿正帮着我妈把一张三屉桌搬进屋。
“哎哎哎,我来我来。”嚼子为了争取好表现的冲上前去了。
“阿姨,您松开吧,让他一人儿来,他劲儿大。”川儿劝我妈松手。
“那哪儿行,你瞅瞅小裴这么瘦,我舍不得玩儿命使唤他,刚那大衣柜跟书架儿可都是他帮着抬上来的。”我妈没有松手,反而一通表扬嚼子,直说的那小子挠着脑袋一通嘿嘿嘿的傻乐。
“妈!书架儿大衣柜是沉,可也不是他一人儿搬上来的啊。”拿起一块为了减轻重量而从书架上拆下来的挡板,我边小心将之装上边冲我妈提意见。
“是,是,还有那谁。嗐,我老想叫他小林,我一叫小林你还就挑眼。”
“您自己改不过来还赖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在装好挡板一边的托架时稍稍松了口气。
“……你在家的时候吧……就跟个小孩儿似的。”说话的是林强,他帮我扶着另外一边,继而认真装好底下的托架。
“我怎么小孩儿了?”斜眼儿瞧着他,我等下文。
“你不跟你妈撒娇呢嘛。”抹了一把从额角滑落到下巴的汗,林强咧嘴笑。
“这就叫撒娇啦?”我似乎很不屑的“嘁”了一声。
那时候,林强只是笑而不答,我看着他下巴上蹭上的土灰,在用手抹汗之后留下的道道儿,突然间觉得这家伙更加是个爷们儿了。
不过说良心话,那天我们四个都够爷们儿的,家里家具虽说不多,可只有四个小年轻儿,两个中年人的搬家队阵容确实也不能算强大。单位只管分房,不管派车派人手,不愿意麻烦同事的我那固执的爸,在租了一辆小卡车之后,就准备把我给叫回去做苦力。结果,我同时给他带回去另外三个苦力。
大衣柜,写字台,冰箱电视缝纫机,连带那张实木的老床板我都没嫌麻烦,我唯独认为,那半屋子的书,真的是个噩梦。
一捆一捆,一摞一摞,一层台阶一层台阶,等到把最后一批书也运上楼去,我只觉得,嚼子之前所说的“累得像王八蛋似的”,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放下手里两捆沉重的“精神食粮”,我径直走进属于我的那间小屋,接着一下子扑倒在还没打开的,捆得好像行军包一样的被子垛上了。
“累了吧?我原以为那司机怎么着也得帮帮忙,结果人家一瞧见咱卸完车就走了,真是……”川儿坐在我旁边,喝水的时候,白开水灌进喉咙的声音听得我也跟着渴了起来。
“哎赶紧给我一口。”等他喝完,我拿过大把儿缸子,把剩下的一半白开水鼓咚咚喝了个干净。
没有什么比家里的老洋铁壶烧出来的开水更好喝,这真是后来有了各种各样五颜六色酸酸甜甜的饮料陪伴的孩子们永远不可能理解到的。
把儿缸子见了底儿,我将之放到一边,随后重新躺了回去。
“景皓。”我爸叫我。
“哎。”答应着,我刚坐起身,老爷子就出现在门口了。
“待会儿咱们上外头吃饭,刚我看这楼下有一挺好的馆子。我已经跟小强子和建军说了,他们俩正洗手呢,你和川儿也洗洗手,歇会儿就走,啊。”
“叔,您甭麻烦了,待会儿您一家子踏踏实实吃顿饭,我们仨歇会儿就回去了,昨儿的饭没吃完还挨冰箱里搁着呢。”川儿在我说话之前就站了起来。我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老宅冰箱里空空如也,昨儿做的饭我们四个一扫而光,大小伙子什么时候能剩下饭呐。
“那哪儿成,你们跟着折腾一上午了,吃顿饭应该的,你们自己剩下的饭我不管,反正今儿中午这顿就一块儿外头吃吧。”我爸态度坚决,我也跟着帮腔,于是,无奈的川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的点了点头。
“还外头吃……多不好意思啊。”看着我爸走开,他冲我皱眉。
“假正经,你就是假正经。”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待会儿你可得多吃点儿啊,你要是怕花钱不敢点好菜我可跟你急。”
“你跟我急得着嘛?”川儿没辙的冲我笑。
那天中午,我们几个,加上我爸我妈,一块儿吃了顿不错的饭。待到下午,简单收拾了一些不费事的东西,整理好床铺,把那些“精神食粮”堆上书架,又把做晚饭需要的物件从纸箱子里翻出来,我们决定这一天的工程就先到此为止了。
然后,傍晚时分,我们坐着林强的车,回了东四。我没留下,我还是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