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游刃有余,我的能量似乎让他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光芒消散之后,他合上了手里的书,开始一步一步地接近我。我被咬掉的右手还在发光,光像下雪或者下雨一样,一点一点地从手臂的尽头向着地板滴落,很快,地板上就聚起了一小潭发光的液体。库洛洛拾起了我垂下的右臂,我低头看他的手,他的手很好看。他就这样,轻轻地托起我的手臂,仿佛在问我有什么感觉。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对我投以了探究的目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我明明已经死了,被念鱼咬到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但是当他合上书的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此生感受到过的最可怕的疼痛。我第一次看到库洛洛皱起了眉头。我觉得库洛洛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知道他原本抱了什么样的期待,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厌恶和疯狂的杂糅,那一个瞬间我以为他要把我撕成碎片。但是他没有。他又翻开了手上的那本书,这一次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翻到了某一页,然后另一只没有拿书的手上开始聚集一种能量,那个能量包裹了我的伤口,我终于不再往地上滴落光点了。我的形态又恢复了完整。也是,毕竟我早就不是一个活着的生物了,缺胳膊少腿都不算什么。周围的景色不再静止,咖啡馆消失不见,我们回到了小河边,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这地方污染少,抬头还能看见星星。那次事件之后,库洛洛似乎放弃了攻击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杀死我的打算。他大部分时候都对我视而不见,但偶尔我会觉得他的话是说给我听的。比如有一次他抢走了一家大教堂的古籍,神职人员追过来的时候他愣是冒出了一句你们的上帝已经死了,不知道的人要以为他是神经病,或者尼采看多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也挺惨的。因为显然,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其他人都不能再看到我,而自从他把我杀掉之后,侠客也开始渐渐地忘记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现在就剩下库洛洛,如果他跟别人说起这件事,或者开始跟我说话,多半会被人觉得脑子不正常,但他可能也不是很在意。总的来讲,我发现库洛洛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坏,当然这个坏要看你的评定标准,按照世间的准则来看,似乎的确是坏的。比如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盗贼团伙的头领,他们干过不少招人恨的事情。不过作为团长的库洛洛和平日里的他的确不太一样,有的时候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其实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你是不是和库洛洛一样有个问题想要问我,至少他的确是问了,他问我,为什么是他。我已经死了,我的凶手却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备受困扰的人一样,一本正经地问我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我已经死了,本来可以用灵魂的姿态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飘荡,想去哪就去哪,至于能看到我、和我交流的人,既然有库洛洛一个,就肯定还会有别人,更何况我其实并不是非常需要和他人的交流。如果那个人不是库洛洛的话。所以你看,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我不离开,为什么我要放任这个荒诞的梦境继续下去。因为,我喜欢库洛洛。所以我才一直跟着他。虽然他杀了我,也杀了很多其他无辜的人。有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一个温柔的人,但他却是一个没有偏见的人,至少,距离真正的没有偏见已经很接近了。他对我的回答报以略带讽刺的笑容,没有说话。我知道,如果你想不到该说什么的话,这么做总是没错的,既可以显得自己不落俗套,又可以让别人心神不定地猜测你的想法。虽然,我觉得的库洛洛的考虑可能和我的不一样。他喜欢单独行动,有一个我这样缀在后面的家伙,对他这样一个喜欢独处的人可能不太友善,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把我当成空气,自顾自地看书或者徘徊,往往这种时候我都在看他。他肯定知道。这样肯定很难受吧,我不得不感慨,库洛洛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可能你会想问,既然我喜欢库洛洛,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清净,有点眼力见,自己赶紧滚蛋?不过我只是喜欢他而已,不太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开心。而且说实话,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我其实还……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