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我们该如何?”
“拖——”
这三万大军也正如狄辞柯所说的那样,按兵不动,拖延着军令。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京城里几次来催,狄辞柯都已身体抱恙,军需不足来拒绝执行北上的军令。
但在这七十多日的等待中,狄辞柯开始不安起来。
羌军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难道不应该对于如今声势渐弱的他们乘胜追击吗?为什么一连这么多日子,没有动静?
他和羌军打了这么多次交道,深知羌军剽悍勇猛的特点,如今不是他们的作风。
那日,狄辞柯独自一人站在贺兰山最高的山巅上北望,回头顾盼之际,却见漫天落叶中,有一人一马踟蹰着、跌跌撞撞地走来。
那人似乎倾倒在马背上,几欲跌落。
狄辞柯用尽全力眺望,眸光骤然间凝固了,马背上那个红色的身影死死攫住了他的目光。他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下一瞬,他猛地翻身上马,亡命一般地奔走起来,向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奔袭而去。
几步之遥,他残影般跃起,飞身接住那个即将跌落马背的人儿。
只见,入目皆是刺眼的红,只是今日他的阿叶没有穿红衣,那红艳艳的是汨汨流淌的鲜血。
“阿叶——”
“阿叶——阿叶——”
空荡荡的山谷间传来他凄厉的哭号,惊起了深林里的无数飞鸟,它们振翅南飞,挥落了遮天蔽日的红叶。
他泪流满面地抱着他的阿叶奔走在军营里,呼喊着军医。却被怀中的人儿攥住了手腕,那力道很小很小,他都不用挣脱,那只手就滑了下去。
“辞柯,你……你听我说……”那个声音在颤抖,大概是北境的深秋太过于冷了。
“阿叶,你别说话,别说话!”狄辞柯伸出痉挛的手轻轻捂住龚绛叶背后的血洞,可血液还是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滴在地上。
“我没事……没事的……辞柯……”
“你听着……早在半年前,京中就乱了。先帝死于宦官黄旻之手,随即……九皇子联合宦官篡位……你切勿再听皇城的军令……”
“九皇子要,要置你于死地……他们早已和羌国串通一气……割让大半江山,以后年年供奉,以此来求羌国扶持他登上皇位……”
“并、兖、青三州的士兵早已被九皇子调走,将这三州拱手让给了羌军……你们如今被围在了贺兰山……需得南下突围……方有一线生机……”
“辞柯,带着将士们回去,不要送死!”龚绛叶染血的手死死握住了狄辞柯的手,她低声嘶吼出这一句话,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
军医赶来了,龚绛叶在死前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生下了一个婴孩,尚不足月,很是瘦小。
龚绛叶含着泪花,轻轻抚摸着怀中嚎啕大哭的婴孩,笑着对狄辞柯说:“夫君,让……让我给他取名字……可好?”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夫人……”狄辞柯垂着头,不让龚绛叶看见他断了线的眼泪,紧紧搂着怀中的妻儿,一遍一遍呢喃着。
“就……叫做……狄尘,一世清白,不染尘埃,可好?”苍白柔和的笑容在龚绛叶的嘴角绽开。
一世清白,不染尘埃,这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她想要龚家上上下下不背罪名,不受谩骂,清白一身,不染尘埃地走。
不做千古口诛笔伐的罪臣,而是万代敬仰铭记的英雄。
但到底,没能看到那一天。
然而,即使没能等到,她也是笑着离去的。而且,是发自真心的笑了。
她把这一生最美好的希冀给了自己拼尽生命诞下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叫做狄尘。
下一刻,那笑凝在了她的唇畔,她缓缓垂下了手臂,再无声息……
“啊啊啊啊——”狄辞柯跪在地上,额头狠狠磕在床榻边,声嘶力竭地嘶号着,悲怆撼动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