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公虽在信中写明女子身世清白,但字句间却仍是忧思。雁回亦然,她不信这女子真的干干净净。暗卫得令,又拱手行一礼,踮足轻跃,下一瞬便消失在雁回眼前。恰巧此时惊絮叩了叩门,得到雁回准允后才推开门扉。“娘娘,奴婢询问过店家了。”惊絮把方才探寻的消息说了:“店里设有混堂,不另外供应热水。”说完惊絮瞧见雁回脚边的黑黢黢的灰烬,她也是自幼便跟着雁回了,自是知道雁回身边的这个暗卫:“娘娘……是阿君哥来过吗?”“嗯,他带了点郦城的消息。”雁回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有些讶异道:“混堂?”言归正传,惊絮满腹不满,将店小二的话重复一遍,道:“这客栈确实乏善可陈,那店小二说,客栈偏僻烧水困难,若每间客房的客人都要额外的热水,那他们这客栈便不用再开下去,改做香水行算了。”那店小二确实没有唬人,这家客栈地处乡村荒野,挨着客栈最近的井水也要走好几里路。于是掌柜的便设了混堂,每两日换一次水。又因客栈的地势,过往的客人其实不多,混堂两日换一次水完全足够。雁回啧啧称奇问道:“当地民风如此开放?竟是男女共浴?”惊絮一呛,脸颊一红,道:“不……不是的。”来往行走奔波的多是男子,偶有女子住店肯加钱的话店里也是提供热水的,只是雁回和惊絮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一直以来是以男装见人的。雁回还打算在此处整住上两日,她们携带的干粮已经不多了,需要采备。此处又离下一驿站甚远,马儿也需要好好休息,若是这在荒凉处让人知晓她主仆二人乃女子,不知会遭什么人惦记上。惊絮愤恨道:“那店小二懒得出奇,我加再多银子他也不愿去挑水。”不知是过惯了宫里的好日子,雁回觉得身上粘粘得难受,思忖半响叹气道:“罢了,银子省着点花,晚些时辰我再去那混堂便是。”夜里淅淅沥沥落了两滴雨。客栈次等的某间客房,国舅爷看着一人都嫌狭小的空间叹了气,房里只有一张小的可怜的床榻,星河挠了挠头羞愧道:“主子,咱们的银子能住上客房已然不错了。”国舅爷很穷,但他到底是跟了上来。一路追着雁回,雁回于驿站随意更换良驹,穷得响叮当的国舅爷只能斥巨资花钱购买骏马,到之后便只能买马骡,再之后只能主仆二人同骑一驴。先前路过客栈马厩,国舅爷看着马厩里吃着精饲的两匹骏马再看看旁边累得恨不得四脚朝天的驴陷入了沉思,随后好不要脸地从骏马嘴中夺下了口粮塞给了自己的驴,还腆着脸道:“那丫头不会怪我的。”星河无言以对。到了厢房,国舅爷扶额:“我甚至想直接去寻我的外甥媳妇,告诉她,她的舅舅还活着,再倚老卖老求着她借点银子。”国舅爷行过军,什么样的恶劣坏境他没经历过。星河知他无非是苦中作乐自我消遣,便也道:“主子不是倚老卖老。”国舅爷一哼,摆出一副‘你若敢继续说下去,我便将你剁了喂驴’的表情。星河向来看不懂他主子的脸色,还乐呵呵道:“主子是为老不尊。”国舅爷一愣,这一句话似乎带了荆棘横刺,狠狠地扎上了他心口。他表情有一瞬的凝滞,眼中也有一抹晦暗,不过仅仅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笑骂:“哪天我若真宰了你,你绝不无辜。”星河满脸委屈:“主子……”国舅爷喝了口水,话锋一转道:“你先歇着。”星河顿时不安:“主子要做什么?”国舅爷道:“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无什么一夜横富的生财之道。”说完,他便推门而出。其实国舅爷看似放荡不羁,也有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方才他看见惊絮寻店小二询问热水的事,想来是雁回想要净身。那店小二对惊絮的答复,他也听得真真切切,于是堂堂前骠骑大将军,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溜进了客栈后院,偷了六个木桶。按着国舅爷的话来说,所幸这雨跟下着玩儿似的,他便冒着风雨霏霏一头扎进雨夜之中,往那几里外的井边而去。让他亲口告之星河,他是去帮自己的外甥媳妇挑洗澡水,他是当真讲不出口,固然昔日威名早不复存在,一身嚣张肆意和意气风华被残忍磋磨,他骨子里该有的矜贵依然。国舅爷武功高强,虽然在大梁天子眼皮子底下装瘸了五年,但并不妨碍他拎着六只木桶疾步如飞。回来时小雨好歹是停了,夜也深了。囊中羞涩的国舅爷直接把店小二从睡梦中唤醒,颇为豪爽大气地抛了一锭纹银,待店小二手忙脚乱接住这银子后,便听这住在最次最便宜客房的客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