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书生鼓着腮帮子要闹腾的时候,下面的小奴人又来报,大门外的秦家父子正等着呢!且不知容小侄与其契兄今日能否好好就面圣一事做出回应。
两人不由一同扶额,这边还有两尊神呢!他们都快忘了。
“这苗家寨子确实很有异域特色,但再美的地方,也有腻味的时候,何不在没有腻味的时候就停下,反给彼此都留下美的印象呢?”秦霖一看到书生,就先发制人,他们在此已经耽误了七八日时间了,再不能由着书生这么拖延下去了。
虽然他们早做了种种预测,也深知苗疆水深,不是网了一两条小鱼小虾就能交差的,而这一面圣之举,与其说是想要拿了这里的头人去京都做质子,倒不如说是指望着这一群群的头人光明正大的借此反抗,好给朝廷发兵的借口。
但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和局面,都绝不是今日这般,被一个稚子小儿一日拖过一日,在此间消磨时光。
是以,不管书生他们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秦霖与秦默怀都不准备再配合下去。
书生看着秦霖决绝的神色,挑眉笑道:“秦大人真真是心急,苗疆地域广阔,一个红苗寨子算什么,就是看腻了,看厌了,寨子外的好山好水多的是,总有那么一两个是能入秦大人的眼的。”
“是吗?只可惜,我等来此是奉了天命的,这么一日一日拖下去,只怕圣上得不到此间确切消息,心焦难耐之下,会做出什么震慑天下的事情啊!”秦霖一点情面也不愿再留,直接搬出天子威严。
书生心里暗骂卑劣,面上却不显,依旧春风和煦的笑着,像是完全听不懂秦霖的话语一般,“秦大人说笑了,天子一怒,伏尸百里我还是知道的,只是这师出有名也是天下人瞧在眼里的事情呢!”
真真是说笑,就因为得不到苗疆确切消息就发兵,唬三岁小儿呢!
百年来,圣朝庙堂何曾得到过苗疆内部的讯息了?
不也一直都这么相安无事的过着吗?师出无名可是当今圣贤之君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了!
“难讲,天子之心岂是你我这些凡人可以预测的。”天子真正震怒了,无名也能想着方子变有名。
书生笑而不接话,指着远处的寨门问道:“秦大人看这寨门修的如何?”
秦霖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不在乎的言道:“还算宏伟,只是比之真正的城墙城门却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书生点头称是,又指着远处的山峦问:“秦大人看这翠峰叠嶂如何?”
秦霖再跟着书生的手势看去,依旧不耐的道:“好山好水,大圣地界自来是地大物博的。”
书生又点头,最后指着此间的来回穿行的苗家人问道:“秦大人看此间人情如何?”
秦霖已然不耐,心想难道今日准备就这些风马六不相及的问题再拖得自己一日,于是口中便不客气的说道:“方外之民,还缺了点圣人教化。”
书生此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眼神飘远的看着远处,悠悠说道:“此这一苗寨,是苗疆最随处可见的聚居地之一,这寨子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这寨子里的民众自己烧制的,这个寨门看着不雄伟,却凝结了这里所有百姓的心力,他们是死也不会让这个寨门倒下的,柱子倒了就拆了房梁去顶,房梁断了,就靠肉身去撑!一个男儿一个门楼,千百的儿郎就是一座不会倒下的寨门。
“这里的山山水水四百八十四有余,山山不同,水水有异,除了此间原住民,没有一个汉人能全全整整走进大山再走出来;这里的民众不通汉话,不懂诗书礼仪春秋,他们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他们却并非愚民,他们始终信仰,这里是他们的母神阿姆赐予给他们最富饶的土地。
“如果有一天他们生存的土地被践踏了,他们会第一个站出来保卫她,直至被逼无路时,遁入山林,秦大人觉得,如果大圣的铁骑荡踏至此,即便真正掌控了这里,只是收获了一片荒芜的无人之地,于大圣,于圣上的贤名有益吗?”
自书生开始说话伊始,秦霖渐渐被带入他所说的情境里,随着他的话,心神不断摇荡,到最后,他不由的再一次好好审视了一番那个不算宏伟的寨门,那些重峦叠嶂的翠山,以及那些正忙碌穿梭的苗家人。
良久,秦霖似叹息又似无奈的说道:“那又能如何?大圣归一是大势所趋,圣上贤能,绝不会为这些个理由退缩。”
“秦大人,我也是大圣的子民,对于大圣归一的期望,就犹如千千万万的大圣子民一样,是期盼和翘望的。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归一都能通过血腥和屠戮就能达到的。”书生凛然的看向秦霖。
“相信凭借秦大人以及众多和秦大人一般,高瞻远瞩而又贤能异常的大圣官员,一定有那种不需要大规模流血就能完成归一的方法。大人何不想想,此间争斗之后,得益的又将是谁?我们大圣四周的虽是小国,但孰不知,蚂蚁多了也是能绝杀猛虎的!”书生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秦霖身后突然显出不安的秦默怀。
秦默怀陡然发怒,“你什么意思?”
书生收回眼神,“什么意思端看秦公子怎么领会了!”
秦霖不解的在书生与秦默怀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心里莫名的生出几许烦躁感来,一边是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另一边,是……
但不知为何,直至今日,看着两相比较下来的结果,再想一想书生这一番话说得,再看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需要自己查缺补漏的秦默怀,生平第一次,秦霖心中生出了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