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杯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仔细看,中指和食指的骨节上还有些细小的疤痕。安子清经过他旁边的时候,除了瞟了眼他的手,还下意识闻了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最后抽出他手里的创可贴,捏着下巴贴在他伤口上。即使动作非常轻,她还是听到傅绥轻笑出来,“你偷看我,还闻我。”他眼睛睁开,清透又带着笑意,没有倦怠和醉意,十分清醒。“和我做梦时候梦到的一模一样。”安子清一不留神差点捏坏纸杯,“你说什么?”“在梦里,你也是这么对我的。”傅绥仰着脸,下颌线流畅,疤痕没破坏美感,反而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颓废美。安子清手指深陷发际,心里像是被鸟雀啄食,甚至想把这张开开合合的嘴缝住。“你在说什么疯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傅绥的声音带着沙哑感,“你走了以后,有一天晚上我梦到你了。”“后来梦到的都是你。”青春期的男生的举动总是令人无语,泛着股蠢劲儿,以强大的攻击性和负值的智商占领高地。如果不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安子清应当也是活泛的。傅绥想,如果她当时有自主选择权,是不是就不会靠近他们这号人。“你想多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没有过其他意思。”安子清眼睛澄净,冷静地梳理关系,“再说我们是两清的,你不欠我的,我也不对任何人事物负责。”她怕欠别人的,无论是时间,钱,还是人情,尤其傅绥的。如果欠了,她也宁愿假装不知道。傅绥沉寂着张脸,此刻很明白,那一刻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出现,就真的不用再出现了。“还有不要说意味不明的话。”安子清嗤笑:“别再说你梦见我,我还没死呢。”傅绥也站起身,扯住她欲去的胳膊,眉眼间突然多了种说不出来的偏执,“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去画室门口蹲你,疯了似的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跑到你家缠着你,我闲的吗!”安子清躲在皮下一直藏着的东西磨牙凿齿,不知被封闭了多长时间的内心,就像突然被轻轻捅了一下,她自建的城墙千疮百孔,那些硬壳软化后齐齐掉落下来。“闭嘴!”傅绥不依不饶:“你都说了我不欠你的,那为什么还避开我?”他越说声音越小,逐渐慌不择路,“就算当朋友也不可以吗。”“我当年没护好你,以后会待你好的,我”安子清抬起眼,低声喝斥:“滚出去!”傅绥被赶到门外,眼尾耷拉着要多委屈多委屈,“安子清,你真的对我没耐心了?”他不信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了,他以为还能像从前一样,做了件错误的事,只要找到她道个歉,她就能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朝他笑。只是,现在连从前温柔的零头都不给了。安子清尽量不让对方察觉过于剧烈的心跳,讥诮:“没必要,以后也会有别人对你好的。”她在傅绥沉默如山的面孔前砰的一声把门关起来,从猫眼处能感到外边的灯亮了几秒也熄灭了。又过了大约一分钟,才传来缓慢的下楼声。不是要和我两清吗?……安子清仰倒在沙发上,心脏剧烈跳动到难以抑制。晚上平复心绪平复了好久,坞城那边打来电话才分散了她少许注意力,女人絮絮叨叨家长里短,让安子清放心,说她们那边并不缺钱。安子清喝了口水,“你现在还在超市工作吗?”女人忙说:“不工作了,听你的,已经回家休息啦。”可是电话那边明明传出压抑的咳嗽声。安子清沉声问:“真的?”女人不说话了。安子清侧着身枕在沙发上:“我还有很多存款,上回发你的就收了吧。”女人嗫嚅:“也不是天天在超市,一周只有四个半天班,你也好不容易养好,别太累了。”安子清无法说服对方,语气也变冷了:“你的身体如果出了问题,治疗费是你赚的钱的好几倍。”女人呐呐地应了,安子清让她早点休息,挂了电话。压了电话,复杂的心绪追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喝水的时候下意识触到手腕,傅绥指腹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上边,鲜明又灼烫。安子清做了一晚上梦,翌日一早,精神不济地起来。外边的白昼和黑夜似乎未拉扯干净,天色黯淡无光,打开窗户还在下着雨,空气又冷又潮湿。下雨意味着寒冬将至。安子清听着天气预报,泡了点牛奶燕麦,等外边的雨稍微停了些,才带上把雨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