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恒还在沉默,仍看着少年,明知黑暗中看不见,他仍未错眼。唰唰的雨声滤掉幽冷的寒意。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程令雪心说她原本就不大懂。
但现在,是真不懂。
两相沉默时,被短暂分散掉的痛意再次聚成一团浓黑可怖的毒障。
身上如百蚁噬咬,神魂亦被恶念勒住,往不同的方向撕扯。
姬月恒额上青筋蚺起,唇又在轻颤,桃花眼猛然掀起。
黑暗中,流动的眸光似冷泉。
一个声音叫嚣着:
“蛇就藏在少年背后,只消轻轻一吓,就可以将它引出来。”
引出来,然后——
杀掉他。
杀掉它杀掉它杀掉它……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姬月恒被催得身子不断轻颤,手亦果决地攥紧匕首。
可惜变故再一次出现了。
疯狂撕咬他的蚁群中,突地闯入一头呆头呆脑的雪狼:“公子学问高深,属下书读得少,似懂非懂。”
思绪顿时被冲得断了弦。
杀意像鼓面上的尘粒,击鼓时,尘粒随鼓面跳动,蛊惑着他的思绪,但思绪一断,跳动的尘粒坠落,变回死物。
姬月恒彻底没了兴致。
“回吧。”
程令雪一会觉得公子很危险,一会觉得他很痛苦,警惕和怜悯两种思绪拉扯,她不喜欢为别人纠结的感觉,就算他没让她走,她也想离他远些。
“属下告退。”
亭松适时上前,熟练地说了两句粉饰太平的话,让她去廊下候着。
内室漫起淡淡血腥味,伴着血珠滴落砚台的声音。
雨停了,声音格外清晰。
滴答,滴答……
姬月恒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又被夜风吹干。
及至深夜,云散月出。
青年像被抽去所有力气,倚在椅背上,月光被窗纸克扣半数,照到他身上时只剩薄薄一层。
稀薄月光照应下,窗外抱着剑的人身姿秀气挺拔,似雨后花枝,夜风吹来,窗外人身后发带微扬,背影竟被衬得似个女子般秀致窈窕。
姬月恒恍惚了一瞬。
他不以为然,只轻揉额角。
雨后的夜风吹人清醒,程令雪摩挲剑柄,回味着方才误以为公子想杀她时脊背发凉的感觉。
她有些不解,她连发狂的山贼都不怕,为何一个病弱公子露出危险的气息却能令她头皮发麻?
想了许久,她才想明缘由。
正因公子文弱,如此一个貌若观音、一碰就碎的人,一旦露出恶意,会让人像在被妖邪纠缠时避入破庙想求神佛庇佑,却发觉鬼怪就附在观音像上,让人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