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
赵昕看着摆在面前的炙羊肉、批切羊头、旋煎羊百肠、水晶羊肉脍、尤其是还有一道软羊,真是馋得口水哗啦啦的,不住用眼睛示意赵祯赶紧动筷子。
赵祯将他的馋样尽收眼底,但就是故意晾了他一阵,直到赵昕攥着汤匙的小手指节发白,心中想好该以何种语气说出拔管,这才慢慢悠悠举起筷子,夹下一块炙羊肉递入嘴中。
赵昕这才忙不迭举起小汤匙,炫了一大勺软羊。
软羊乃是先将剥洗干净的整羊放在锅中焖,然后再加入各种佐味调料,用小火进行炖煮,最后再蒸制,方能得一个软字,使其吃时能够做到以匕不以箸。
鱼羊相合,是一个鲜,羊肉的鲜美自是不用细表的,又用了如此繁多的香料和复杂的工序,一口下去真是鲜得赵昕眉毛都在跳了。
该死的封建皇权,真香!
他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因为赵祯崇尚节俭的缘故,这道软羊哪怕是在皇宫中也是不常吃的。
毕竟就炖煮所花的柴火,都够平常人家用上个十天半月。
赵昕美滋滋地吃着炖羊,一边在内心思忖着要不要用系统把“土味精”给做出来。
这羊肉虽鲜,却远比不上海味鲜。再加上本朝皇室推崇羊肉,天天吃的都是羊肉,难免腻歪。
他前世也在视频网站上看过土味精的制作方法,依稀记得是用某种海产,制作工艺并不复杂。
要是有味精,加上现如今大行其道的炒菜,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幸福。
工业化水平太低,皇室贵胄挖空心思享乐也不如前世的一勺科技与狠活。
既然有能力,那稍微满足一下嘴与五脏庙总没问题吧。
赵昕现如今和赵祯的关系算得上极佳,当即把这个想法给说了出来。
哪知一贯纵容他的赵祯却在听完后变了神色,略带着些严肃的说道:“最兴来,食不言。”
赵昕觉得有些怪异,但没有强顶回去,点点头,悻悻道:“哦。”
赵祯见惯了儿子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但凡是想要的东西,费劲周折也要达成目的。
譬如说出宫看世情百态,对东宫进行大改造。
这忽然间变得如此乖巧,反而让他觉得非常纳罕,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语气太重,伤到他了。
少一时,赵祯斟酌着语气说道:“最兴来,非是爹爹扫你兴致。只是这青州崖州远在千里之外。轮输转运,耗费繁多。
“而且若是地方官颟顸,借着旨意胡乱发挥,会危害地方,宰执们是不会同意的。仅仅为了这口腹之欲,不值当。
“你若是喜欢吃这炖羊,爹爹明日再叫人给你做便是。”
赵昕扶额,这是什么经济学知识,又是什么君主专制制度。
他现在深刻怀疑,他爹之所以得了个仁的庙号,就是出在这处处妥协的性格上了。
连整个土味精都要考虑一下文臣的脸色,这官家的位置还不如换给那些文官士大夫来做呢。
外头那些个文官天天说什么垂拱而治天下,连这私下理政的殿宇都叫做垂拱殿。
可官家都垂拱而治天下了,那还要官家做什么?当吉祥物兼背锅么?真就被忽悠瘸了啊!
那帮子大头巾倒是算盘打得响。
问题在于就算官家垂拱而治天下了,可那帮子清流文官也没把天下治理得有多好。
不过是满口的仁义道德罢了。
赵昕在心中疯狂吐槽,可现到面上的动作却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赵祯一眼,让赵祯内心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甚至觉得牙根都在痒痒。
又来了又来了,他这个聪明的儿子哪都好,就是喜欢放嘲讽。
而且还不是那种直言犯谏的嘲讽,而是这种静默无声,似乎是觉得他太过愚笨,根本不屑于说的嘲讽。
上次是靠徽柔才压下了这臭小子的嚣张气焰,现在还真对他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祯撂了筷子,脸色变沉。
张茂则很有眼力见地招呼一众内侍宫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给父子两个留下私密谈话的空间。
赵祯刻意弄出这么大动静,赵昕自然是听见了的,小眉头倏地一下就绞紧了,然后淡淡地说道:“爹爹,食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