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身处地地想想看,自己一觉醒来,见到的是全然陌生的处所和人,能不冷淡和害怕么?她竟然忘了自我介绍了。
她指指自己,试着用前些日子学来的鲜卑语,生涩地说,“我,是,你,的——”
她本来想说“大夫”,但这个词她不熟悉,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怎么发音,突然就卡了,这一卡,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很快,身后传来明显的响动,是厚沉的皮靴疾行踏动地板的声音,这脚步声一听就是石斌来了。
她回头,果然就见石斌出现在门口,他那张木雕般沉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欣喜的样子。
他到了门口就不再靠近,探头朝里边看来,紧绷的表情突然一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像是怕惊扰到床上的人,他用鲜卑语轻唤了一声,“少主?”
那人的目光也被石斌吸引了过去,他再一眨眼,冷淡的目光变了一变,露出些许疑惑来,眉头蹙得更深。
周濛想起小苦跟她说过,他们是不认识的,那这下他们之间可得有的说了。
她抿抿唇,人家主仆相认,她就显得多余了不是,于是知趣地退到了墙角,又不敢完全放心他的身体状况,秉承着不打扰的原则,她小声对小苦交代,“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到后院叫我?”
小苦已经被石斌的情绪感染得眼圈发红,草草点头,就转头加入这头的对话中去了。
周濛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去后院的凉棚里接替石斌继续守着熬药。
她坐上小马扎,心情很好,人她救回来了,也醒过来了,这令她对接下来的疗程信心倍增。
除了给她的千两黄报酬之外,这个人……对周劭的意义应该也不小吧。
她付出这么一点辛苦,都想要得到相应的回报,周劭呢,北境这么凶险,他比自己辛苦百倍,孤家寡人的,又没有靠山,每一步走得都很难吧,肯定希望有人能够给他一点支持,这一次,她终于有了支持他的一个小小的机会,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救这个人了,要是他知道她为他做的这些,会夸她的吧?
北燕亡国后,中山国的军队接替着去了北境,然后北匈奴就撤军了。也不知道周劭现在在哪里,石斌他们都来安陆这么久了,他怎么也不给她来封信呢?关于这个人……他难道就不该对她交代些什么吗?
走之前他说他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卢奴城当他的城防郎官,她现在对这个话怀疑极了,他是不是已经去了别的更危险的地方,所以才忙得连给她写信的工夫都没有了?
她不仅没收到过周劭的信,连小六她都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也不知道他是在继续忙着给中山王后采购药材,还是周劭那边又给他派了别的任务。
总之,还是得找个机会把小六找来见见,要不然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药需要红泥小灶煨火慢熬,她掀盖看了看,汤汁浓稠如墨,散发着极其腥苦的药味,那味道猛地窜入鼻腔,她差点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