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等来赵丰来抓她,那黑影却直接重重砸了下来,刚好落在她旁边的花盆上,赵丰一动不动仰躺着,头脸被破碎的花盆碎片划破,鲜血直流,居然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瑞儿来不及松口气,二话不说,探出身就跑,临出院门时,感觉到身后已经丝毫没有声音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新房门口的血雾差不多散尽了,地上躺的全是人,刚才赵丰出手发生得太快,她都忘了还有一个恶鬼一样狞笑的周濛,她原本穿着淡青色的喜服,站的地方离屋内的喜烛最近,又亮又显眼,她回头一看,那副僵直的身躯已经不见了。
周濛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从她穿着喜服被抬出春雪院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实在没有心力再和梦中的恶灵拉扯,要是能够不做梦地好好睡一觉,醒不过来就醒不过来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弃挣扎了,这一次的梦境居然发生了改变,宅子烧了起来,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熊熊的烈火,宅子里没有尸体,不是被烧没了,而是没有出现过,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蓬勃的烈火取代了原先的一切,空气在火焰中发生了扭曲,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幻象。
她被大火团团包围,虽说自己也知道这是梦,但是能走能动,五感俱全,除了皮肉没有灼痛感,炙热和窒息的感觉却很真实。火中的幻象非常庞杂,并不是在视线中铺陈开来,只在她在她视线投注的地方清晰地浮现,从视角来看,像是一个人的记忆,她一溜横扫过去,一阵眼花缭乱,一会在茂密得不见天日的密林中急速穿行,一会又出现在漠北骑马,不远处就是黄沙笼罩下的战场,无数长刀映着金色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转眼,又来到了云雾缭绕的深山,瀑布,飞鸟,意境缱绻,悬崖边还有几间茅屋,场景再换,百花深处人影憧憧,几个衣饰极尽华丽的贵人正醉醺醺地狎戏几个美艳娇嗔的家妓……
这就是那个怨灵的记忆?蛊虫不会有记忆,莫非她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大火太盛太烈,她的意识已经无法支撑太久,一息之间幻象全部打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磅礴滔天的怨气,铺天盖地化成比方才还要炽烈百倍的黑色火浪,遮天蔽日,火浪反复将她裹挟摔打,没过多久就把她吞噬干净,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终于解脱了。
那夜出事之后,襄阳城的赵家大宅一夜之间就没了主事的人,老态龙钟的赵老爷远在江南休养,根本承受不了往来的奔波,只能由赵景回来主持大局。他收到信就马不停蹄往回赶,从洛阳到襄阳,司马氏已经死了两日了,他的二弟赵丰还吊着一口气,大夫说他中了剧毒,像是某种毒虫或毒蝎的毒,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开了解毒的方子,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全看天意了。
那日的事情闹的大,但是真正知道内情的并不多,只有司马氏带去院里的三个丫鬟,其中一个山翠当场就死了,云光吓傻了,好在还没彻底糊涂,把那夜看到的大致说了出来,她哆哆嗦嗦,前言不搭后语,赵景一双眉头蹙得死紧,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听到和周濛有关的那几句时,怀疑她是不是发了臆症。
一番陈述听下来,他只关心一条,到底是不是赵丰亲手杀了司马氏。
他想想都觉得脑仁发胀,赵家若是出了个弑母的不肖子孙,他的前途怕是不保。
应付官府之前,他自己首先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召来那个瘸腿丫鬟的一问,竟和云光说的八九不离十。
经过他一番梳理,府里混乱的局面有所改善,他一边主持大局,操办丧事,并及时阻断四散的流言,一边琢磨该怎样给官府一个交代。其实事发第二日,襄阳府的官差就到府里问过情况,得知府里的主人家死的死伤的伤,查也不查就走了,说是等主事的回来了再说,官差哪里不明白,这明显不是死几个下人的小事,赵家是襄阳城首屈一指的豪强,涉及家族隐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景自然对襄阳府的做法十分满意,官府那边是不用太担心了,但死了当家主母,司马氏又是南晋皇家宗室出身,这事总要给个说法,在他还没想清楚怎么办之前,他吩咐身边亲信好生看管着云光和瑞儿,又让人把奄奄一息的周濛扔去了地窖,一来府里下人都怕她,二来,万一她真的是个邪祟呢,又听说那瑞儿之前就是伺候她的,索性把两人一并送了进去。
周濛醒来的时候觉得又黑又湿又冷,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阴曹地府还能喘气儿?那就是还没死透,她又动了动,手脚躯体居然也是自己的,也没有被蛊虫或是怨灵夺舍,脑子还算清醒,就是肚子有点疼。
她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不记得了,最近的记忆是她被送进赵丰的洞房,她以为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的。期间,她迷迷糊糊有过短暂的清醒,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个门口,站久了觉得好累好累,然后就近找了张床,爬上去就睡,接着就又断片了。
瑞儿陪着她在地窖待了三天,起初她气若游丝,一次呼吸过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就这么顽强地躺了三天,居然又活了过来。
大户人家的地窖十分宽大,她躲在另一头,和周濛中间隔着一丈的距离。
那夜周濛的样子太可怕了,她哪知道她醒来之后会不会伤人。
她根本就不是人,谁知道是个什么怪物,二公子那么胆小的人,若不是受了她的控制,怎么敢杀人,还杀了对他千依百顺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