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深又同她在榻上赖了一会儿,怕她饿着,便叫宫人干脆直接将吃食送进殿里来。青葙脸皮薄,昨日他们胡闹得厉害,如今还没收拾,再不能叫宫人进来瞧他们这幅模样。于是赶紧打起精神坐起来,握着李建深的手道:“起床。”李建深只是笑。宫人们进来收拾妥当,两人正在用膳,冯宜进来在李建深身边耳语。青葙正在喝粥,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李建深去拉她的手,青葙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卢听雪要见我,你陪我去。”青葙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想了会儿,点头:“好。”青葙便凑过来,双手搂他……卢氏一门所犯为叛国大罪,交由大理寺主审,一夕之间,这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世家贵族被连根拔起,满族尽数沦为阶下囚。大理寺卿亲自在前头带路,待要进牢房之时,青葙忽然住了脚。“我便不进去了。”卢听雪未必想见她。“好,我很快出来。”李建深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秀发塞入耳后,示意谭琦在这里守着她。即便如今身在长安,身边并无危险,他仍旧不大放心留她一人待着。青葙微微一笑。牢房昏暗,潮湿又难闻的气味充斥着鼻端,李建深在一间单独关押卢听雪的牢房前停下。“殿下来了。”许是听见动静,卢听雪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沙哑,也再无往日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讨好。她站在那儿,身着囚衣,虽面容憔悴,但头发一丝不苟,瞧得出来用心梳过,身子直挺,仍旧努力在维持自己的体面。“说吧,你见我所为何事。”李建深并不上前,只远远站着。见他如此,卢听雪轻笑一下:“还当真是生分许多,如今,殿下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咱们也成了仇人了。”眉头微皱,李建深转身作势要走,卢听雪自然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在牢里这些日子,忽然就想明白一些事情。”她上前一步,两只细弱的手握上牢窗,忽然扬声开口,“殿下,其实你一开始便知道我在向阿兄透漏你的消息吧?”见李建深果然停下脚步,她便知自己所言不虚,于是轻笑一声,继续道:“太子殿下,您带我来长安,不是为了什么儿时情谊,更不是你有多中意喜爱我,而是因为卢家,打从一开始,你就知晓卢家在同北戎悄悄联系,是不是?”李建深回过身,冷峻的面容上,神色淡淡,叫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卢听雪瞧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了然,静默片刻,忽然从嘴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待笑够了,方才道:“我当初为了在你面前装可怜,扮柔弱,故意吃药晕倒,你怕是也一清二楚吧?太子殿下,真是忍辱负重,竟委屈自己同我演了这么久的戏。”为了迷惑她,还特意娶了同她长相相似的王氏。面对她的讥讽无状,李建深照旧神色未变,一言不发,目光幽然。然这目光似乎惹怒了卢听雪,她忽然猛地重锤牢窗,顾不得什么规矩尊卑,朝他怒斥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昏暗的牢房里,她脸上火光跳动,形同鬼魅。“殿下,当初您见我夫君时,眼睛里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眼神,我永远都记得,当时那个傻子回去后还说你英勇神武,当得起一国储君,因此还挨了父亲的骂。”她说的‘父亲’指的就是她的公公,李纪元的舅父崔盛。整个牢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老鼠短促的磨牙声。卢听雪陷入了回忆里,到了此刻她才表漏出心底深处对丈夫的怀念,她有些咬牙切齿,语气里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是个不成器的,若是早些下定决心杀你,崔家也不会败。”原来,当日她非但不是如她所言那般无辜,对崔家所谋之事全然不知情,反而深切参与了,之后在事败之际,为了免除自身罪过,向李建深哭诉告发崔家,将一应罪责尽数推与丈夫。卢听雪双眼通红,握着牢窗的手指尖泛白,望着一直静静立在那里的李建深道:“李建深,我真是恨你,恨你们李家。”“我本来能够嫁给你的,可是你的父亲,我们尊贵的圣人,轻轻一张口就将我嫁给了旁人,而你,太子殿下,对此不闻不问,抛下我转头就去了战场……我不甘心。”卢听雪目光炯炯,直盯着眼前的李建深,满眼怒火。“就因为你们李家是这天下的主人,就能随意左右我的命运,不拿我当人看,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状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