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己的神座下站定,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好一个尊师重道、克己复礼的徒弟。这十七年来,步恬遇上此种情境总是会想,若是他的情魄还在,他会以何种神情与她相处?反正不会是如今一副师慈徒孝的模样。莫倾澜与往常一样,先关心她近来吃穿住行舒不舒坦,再向她汇报近期天宫的一些重大事务决断,最后送上一些鲛人族进献的沧海特产与他亲手织成的鲛纱衣。一般莫倾澜问过她下一件衣裳想要什么花色之后,就会告辞。不过,今日莫倾澜却没问衣裳的花色,转而提议道:“今日剑君不在殿内,不若由倾澜侍候师父用茶。”“行啊,倒是许久未尝到你泡的茶了。”步恬命神侍送来茶具,莫倾澜顺势坐在步恬下首,专心致志泡起茶来。步恬坐在神座上,半撑着脑袋,注视着低头泡茶的莫倾澜。神侍们颇有眼色,交换了个眼神,纷纷轻手轻脚退出大殿。步恬见殿内的神侍都退了个精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陷入神座,手中把玩着昔年莫倾澜赠她的鱼儿吊坠,道:“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你屏退众卿才能说。”莫倾澜手中动作不停,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师父,倾澜近日整理陈年记录之时,查到了一笔轮回台与魔域的来往记录。”“什么时候的记录?”步恬心里很清楚,自她披上魔神马甲以来,魔域并未与眠岁有什么私密往来。莫倾澜从芥子袋里取出玉简,双手奉给她:“师父请看,一百三十一年前,眠岁用巫族兴亡威逼利诱,命蛊神在魔域炼魔蛊,以……”莫倾澜抬眸望向步恬,这会儿功夫已接过玉简一目十行看起来的步恬气极反笑:“以污天道道心。”原来原身会暴虐无常的缘由在这里。步恬的肩膀耸动着,一开始还只是低笑,后来实在控制不住,笑声越来越大。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好笑。眠岁肯定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这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那么这枚玉简的主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眠岁一定想不到,蛊神会留这么一手,还把玉简藏在望天殿的卷宗里。”最后兜兜转转,蛊神没用上的玉简,竟是落到了她这个“被害神尊”手里。步恬笑得畅快了,手边递过来一杯茶。“师父,请喝茶。”莫倾澜奉上茶盏,低眉敛目,恭恭敬敬。他就像是一个好徒弟的模板,挑不出一丝错漏。随着莫倾澜起身,他腰间顺命剑剑柄上挂着的月亮剑穗晃动了起来。剑穗本是凡俗之物,只是莫倾澜日日夜夜不曾离身,被磅礴的仙气蕴养成了灵物。步恬半躺在神座上,这个姿势要接茶,显然不怎么方便。她并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茶杯,转而向他伸出手。莫倾澜把茶盏放到一旁,上前两步,稳稳托起步恬的手。步恬借力坐起身,只余一拳的距离,她就能陷入莫倾澜的怀抱。她抬起头,两人的鼻尖相撞,气息交融,“倾澜,下次你再想支开旁人,不如换个理由。”“换什么理由?”莫倾澜面含微笑,洗耳恭听。哪怕两人离得这么近,莫倾澜的气息也未曾乱过。步恬望着莫倾澜白皙的耳垂,回想起以前它鲜红欲滴的模样。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笑道:“量体裁衣呀。”莫倾澜抱住步恬,神情未变,道:“倾澜记住了。”正在一室静谧之际,魔剑的威压却在天宫荡涤开来。“至尊不好了!剑君在栖凤阁外,与苏神侍动了手!”就苏迟云那点修为,黎序一剑下去,他不得魂飞魄散!步恬立刻锁定了魔剑的位置瞬移过去,便见黎序与苏迟云在一片断壁残垣上对峙。黎序身后凝结出巨大的剑影,漆黑的锁链缠绕着剑影,无风自动。苏迟云身前飘着一根凤羽,鎏金的光芒萦绕在他的周身,消弭一切攻击。苏迟云见步恬来了,奔向步恬,身子缩成一团,贴在她的碧海生潮裙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步恬一来,黎序便知自己错过了杀死这只心术不正的狐狸的最好时机。他收回剑影,跪到步恬跟前,道:“方才苏神侍鬼鬼祟祟潜入栖凤阁与可疑之人碰面,黎序撞破后,苏神侍闪烁其词,言语间遮遮掩掩。一时冲动便动了手,请尊上降罪。”黎序顿了顿,看着苏迟云脖子里挂着的凤羽,道:“只是不知为何苏神侍会有羽族的凤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