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着夜色回到自己的洞府,今日的山路依旧十分好走,洞府四周的草木似乎长得格外旺盛。莫倾澜的余光扫过洞府不远处的梨树,捕捉到一个身影。他倏地调转方向,快速向梨树靠近。“您怎么在这里?”欢喜漫上他的眼眸。原来,满山的草木都在欢迎她的到来。离那人越近,他便越不敢靠近。远远停在一旁,生怕惊碎了这场幻梦。“是你让我不要走的,我不过是……”步恬给自己斟了杯酒。微风拂过树梢,梨花瓣飘入酒盏。“如你所愿。”莫倾澜此刻有许多话想问,一时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想问她,为什么真的为他这个废物停留了。他想问她,什么时候走。他想问她,他还有没有机会成为神侍。这些问题到了嘴边,却又全都咽下。“多谢您。”他恭敬地向步恬行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在广场上躺久了,这姿势做起得非常僵硬。再抬头,莫倾澜把所有的情绪藏好,微微笑道:“我准备离开长极派,接受鲛人族的完全传承。若是日后还能有机会与您相见,倾澜定竭尽全力报答您今日提点之恩。”步恬轻轻拨去酒盏中的雪色花瓣。一个提点之恩,怎么抵消得了莫倾澜心中对天道的恨意。“可计划好去何处了?”她问。“暂未。”“那你可要跟我走?”步恬眼角上扬的眸子里总是浸润着笑意。“可我并未通过试炼……”莫倾澜的视线慌乱游移,仿佛一条受惊的鱼儿在水中乱窜。他发现一朵小小的夕蘅花坠在她的耳垂,金灿灿的材质非常有质感。“你没通过神君的试炼,但已通过我的考验了。”步恬端起酒盏小酌,随着她吞咽的动作,耳边的掐丝夕蘅花瓣一抖一抖,在烛火下折射出金色的光亮来。莫倾澜思绪飘浮,脑海里只有那藏着发丝之间,亮得晃眼的夕蘅花了。他无法思考,恍恍惚惚道:“什么考验?”“你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不是吗?”步恬虚虚指了指他的耳鳍。这个时期的莫倾澜好攻略到超乎她的想象。原著里的莫倾澜是名剑修,走的是和他那位剑仙爹一样的无情道。他除了被废修为的那段低谷期,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鲛人模样。他的鲛人血脉是他心上的一道疤。没成想现在她一搅和,他还真不再回避自己的鲛人族血脉,准备接受传承,弃剑修法了。“小鲛人,你如今大大方方接受自己的模样很漂亮。”现在伤疤被他亲手掀开,剔除掉脓血,便能慢慢愈合。“我现在身边缺一个徒弟,帮我平日里跑跑腿,处理处理杂事。”步恬掌间变戏法似地又冒出一个酒盏。她给这个新酒盏也倒满酒,“我也不会亏待了自家徒弟。”她凑到莫倾澜耳畔,传音入密道:“拜我为师,教你推倒天道的正确方法。”莫倾澜从未与人靠得这般近过。步恬的气息喷撒在耳鳍上,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扫在那儿,痒痒的。一时间他也分不清楚,他是因有人道出了他一直埋在心底的夙愿,还是因这令他不适应的距离,竟心慌不已。步恬把酒盏推向莫倾澜,道:“你意下如何?”她平和地望着他,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莫倾澜看见了步恬眉心显露出来的红色神印,霎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原来,您才是神君。”他一把拿过酒盏,拿至苍白的唇边又放下。“请您稍等片刻。”他匆匆向长极柱行去。夜已深,无人注意到长极派广场上来了一人,抹去了自己在长极柱上的名字。待到他回来,梨花铺满她的肩头,她似乎浑然不知,正在月下独酌。莫倾澜取过酒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惨淡的唇浸染上琥珀色的酒液,仿佛涂抹了一层淡淡的口脂。莫倾澜再次躬身行礼:“弟子莫倾澜,拜见师父。”步恬应了一声,伸手准备扶起自己的徒弟,却扶了个空。莫倾澜的身子软软倒下,醉倒在雪白的花海之中,激起一阵花浪,纷纷扬扬落下的梨花瓣盖上他银色的鱼尾,鱼尾舒服地蜷了起来。他的眸子半阖着,润泽的唇瓣开开合合。仔细听,便能听见他在唤着“师父”。“酒量这么差?”步恬不禁扶额,“我准备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步恬望着莫倾澜的睡姿,总觉着有什么违和。她的余光瞥到杯盏中未尽的酒水,忽然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