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绿还是从别的姑娘院子里的小丫鬟口中得知的。姑娘们距离收到寺庙里的纪念礼都过去两日了,唯独海棠院这边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也不曾见过门口出现过庭兰居仆人的身影。故此……长孙是唯独漏掉了阮凝玉的这份。见她还没有委屈,贴身丫鬟反倒替她委屈上了,阮凝玉觉得好笑。说实话,她前世什么好东西没收到过,难道还在乎这个吗?她反倒还嫌这些小玩意入不了她的眼呢。只是叫她惊讶的是,那样岳峙渊渟的男人竟也会做出这种事么?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男人那道清贵高洁的身影,总感觉……这样的行为不太符合他这个人。阮凝玉想了想,也许是重生过来后的变动,叫谢凌更厌恶她了吧。春绿见她丝毫不在意,反倒松了一口气。以前小姐在谢家稍微受到一点冷遇便会敏感地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可现在呢?她好似从来没在小姐身上见到过那些自贬的情绪了,此刻的她不矜不伐,犹如容光焕发,脱胎换骨。春绿有点恍惚地觉得,府里那些正儿八经的嫡小姐都没小姐身上的气质要来得高贵大气。夜里阮凝玉吃得有点撑,便提议去外面散步消食。却不料半道上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抱玉提着灯笼,见到不远处一松树下站着的两个人影,竟是那气质疏冷的长孙,而另一人则是文菁菁。抱玉正想要不要上去行礼时,阮凝玉却制止了她。阮凝玉如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在角落里观望着。她知道这个地方,这是男人夜里有闲情时会过来独自弹琴的地方。前世的她并不知情,跟沈景钰疯玩了一天偷偷溜入府,便是经过了这个园林,她当时手里还拿着支小侯爷送给她的缠花金叶坠珠簪。这小巧精致的簪子在夜里发出绚烂的光芒,据说是有市无价的宝物,于是少女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阮凝玉将金簪拿在手指间把玩着,脚步也轻盈,她哼着小曲便要穿过月门,想经过这个园子绕近路回她的海棠院。就在这时。角落里“铮”地绷出了一声幽冷的琴声。而园子里又这么的黑。吓得她手里的簪子掉落在了地上。回头一看,便见到了亭子里的一道白色身影。谢凌不知在亭子里待了多久,他坐在古琴前,白色的广袖逶迤于地,夜间冷清的月光倾泻在他的白色锦缎长袍上,连同那些琴弦也在闪烁着疏离的寒光,更是烘托出男人的危险气息。见到这道身影,阮凝玉的脸都白了。她三番五次地犯了族规出去跟沈小侯爷私会,而这一次,竟被这位渊清玉絜的表哥给发现了。她咬紧唇。她怕被叫到男人的面前又受那古板无趣的教诲,也怕再一次地受家法……于是她吓得拔腿就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沈景钰的金簪也不敢要了。她跑没几步,谢凌身边的护卫便上前,弯腰拾起了她遗落在园子里的金簪。阮凝玉她……不敢回头。她后面自然知道她那支金簪被谢凌拿走了,但她却不敢去拿,去拿便意味着要在圣洁的表哥面前承认下“罪行”而后受到处置。那几日沈景钰都缠着她,问她为什么不戴他送的簪子,阮凝玉心虚,便随便地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一想到沈景钰送给她的簪子放在男人那,她忽然连赴会的心情都没有了,害得她那几日精神都是恹恹的,连沈景钰带她去京城第一茶楼的“云梦泽”里吃饭,八珍玉食上了整桌,阮凝玉还是支着脸颊,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奇怪的是,长孙那边竟然也没来找她兴师问罪。至于那簪子也没有送过来,好像始终在等着她主动去认领。久而久之,阮凝玉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小侯爷也送了她更好更多的首饰和宝物,她哪里还有空会想起那支不起眼的簪子呢?于是那支缠花坠珠簪便一直遗落在男人那边。而后面,阮凝玉便如愿以偿地嫁入了东宫。至于那支簪子,阮凝玉想,定是早已被男人解决掉丢掉了。即使是重生回来遇到刚及冠的谢凌,她灵魂年纪早已比他大了,但阮凝玉总是会对他留下“长兄”的阴影。她永远都忘不了后期那位三十多岁的权臣,手段阴狠,那时已无人能与他比肩,他坐在马车上微带眼角纹的凤目淡而不厌地朝人睇来,便能让人感受到铺天盖地到窒息的熏天权势。阮凝玉躲在树下,看向前方。文菁菁今晚穿了条淡雅的裙子,如阮凝玉在庭兰居湖泊里看到的莲花。文菁菁似乎是偶遇到了谢凌,便上前勤学地问了些男人一些文章里的问题。连纸笔都带好了。隔着有段距离,阮凝玉八卦地竖起耳朵也只能听些细碎的对话声。男人的声音本来就淡,对比文菁菁那娇声,显得更淡了,在风里几乎听不清。,!阮凝玉继续等待。接着,她就看见文菁菁在纸上写完了些什么。大概是谢凌要让她记下来的东西。不一会,男人那玄色的身影一动,苍山在身后背起主子的古琴。男人要离开了。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阮凝玉呵了一声。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这时,阮凝玉就看见谢凌身后那女子的身影很快就娇滴滴地凑了上去。阮凝玉挑眉。来了。那两道身影立在那,看起来还挺郎才女貌的,如果双方不是她都厌恶的人的话,她或许也会觉得挺养眼。夜间起风,树影婆娑,松树下的两人衣摆轻荡,看起来就像两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文菁菁手里还持着书卷,阮凝玉猜,对方是在恳求能不能去男人的书房,她还有许多不懂之处需要表哥指教指教。阮凝玉似乎看到男人薄冷微红的唇动了动。他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很快,文菁菁失望地低下头,只好强颜欢笑地微笑,目送着男人离开。谢凌没有任何留念,便离开了。像极了天上那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被男人拒绝,文菁菁产生了些许羞耻心。但好在周围没有旁人看到,文菁菁吐出了一口气,便想离开。而此时,身后传来了轻响。原来是对方小丫鬟手里的灯笼掉了,少女正在不满地责怪。文菁菁见到那张绝色的容颜,脸都变了:“阮凝玉?你怎么会在这里?!”阮凝玉仿佛这才看到她一样,清莹的眼眸露出惊讶,“文表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文菁菁的气息有些不稳,紧攥帕子。她不知道阮凝玉在这多久了,又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察觉出她的心思。光是想想,文菁菁就羞愤得恨不得咬舌头。她的心思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的话,在府里绝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文菁菁东着僵硬的腮帮子,努力淡定自若地道:“我适才恰巧在这里遇到了表哥,想起最近的功课还有些许不懂之处,便过去问下表哥了。”对于方才她对男人主动的邀请,她却是只字不提。说完,文菁菁紧张地盯着表妹的脸。但让她放心的是,阮凝玉听完了后露出天真的表情,“原来如此,文表姐可真是好学。”说完,她百无聊赖地伸出手去拽旁边的花草,对学习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很抗拒。见阮凝玉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文菁菁放心了。夜里,她的眼珠子又转了转。很快,文菁菁牵唇道:“对了,表哥这次同老夫人去佛光寺祈福时,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我也是为了感谢表哥才过去跟他道谢的。”“表哥给我的是一个开过光的香囊。”说完,文菁菁便从腰间取下,好让她看清楚。最后,她笑目望过来。“对了,也不知阮妹妹收到的香囊,是什么样的?”阮凝玉抬了眼皮。虽知文菁菁听说了消息在故意膈应她,但她还是被恶心到了。阮凝玉目光落在她那枚香蜜色的精致香囊上。也想起那将诗书礼乐常挂在嘴边,却满府唯独不赠她礼物的男人。于是更觉得恶心了。心里对谢玄机的厌恶也更深了几分。:()咬春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