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近,北市又临酷暑,虞音出去一趟热得额头出汗,到隔间补妆,外面是一间吸烟室,隔音不好,偶尔能听到男性的议论。吐槽案子、检方或者是当事人,也是业余的一种消遣。虞音拿出口红,对着镜子小心抹开,就听到那边说:“艾琳姐办公室那个,签下来了?”“是,今天来上班,总不能白干吧?”虞音挑眉,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议论自己。有人咳嗽两声,似乎被烟气呛到,“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有吧,张总带的那个。”虞音抿唇,又听到一声轻蔑地语调:“男女朋友?顶多是同学,没见公司话都不说。”虞音的手搭在台面,又听他们讲宋祉砚太拼,人冷,眼里只有张天民给的位置,哪还装得下女人。虞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口红画好,沉静地推开门,走到吸烟室,几个人同时闭嘴,虞音淡淡道:“说完了么?”对面讪讪不语,虞音的目光掠过他们的脸,转身离开。已经听过太多次类似的话语。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情窦初开时喜欢上他,十七岁同他暗示,十八岁跟他冷战,二十岁为他钻到深山里,还主动吻了他,如今虞音二十二,为了他多背了十几本书,拿到一张证,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专业,没有怨言。宋祉砚却很少说什么。她不想责怪他,努力哄自己要等,虞音鼻头发酸,才明白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想得到他的蜜语甜言,也想听他在耳边跟她说他是爱她的。想做他的女朋友,站在他身边。虞音回到办公室,艾琳不在,她揉揉眼睛,想她都已经快把一切都给他了,一时间宋祉砚的好都抛诸脑后,满心都在琢磨怀疑他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因为他太过纵容,虞音都没有底气逼问,舍不得,更张不开口。她想着她和他在夏夜的那天晚上,唇间又泛起香烟的苦涩。这时艾琳推门进来,似乎有两分匆忙,她看到艾琳眼角发红,小声叫她:“姐?”艾琳苦笑,把东西放在包里,似乎有几句话要说,但终究没说出口。虞音从那天之后没见过艾琳,秘书处有人来带她熟悉业务,她跟着张天民做事,看他鬓边都有了白发。张天民看她乖乖端上一杯茶,轻笑:“还是你听话。”虞音坐在旁边问:“张叔叔,艾琳姐不做了吗?”张天民哑然,头一次露出几分茫然:“不知道。”人就这样走了,话也没留。虞音偶尔会看到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暧昧,大概是有那种关系,不过张天民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他有个十年都离不了婚的老婆,张天民作为红圈顶级的民事律师,还是主攻婚姻法方向的,居然医者难以自医,打了这么多年官司,两人都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拖着离不成。打开文书能看到一堆好多年才离成的离婚纠纷,更别说最近越来越紧巴,张天民也没必要瞒着谁,倒不如说这件事估计早就成了圈子里的笑话,已经人尽皆知了。虞音哄他:“会好的。”“叔叔年纪大了。”张天民靠在座子上,看着他一手建起来的天辰,叹气,“你有消息么?”虞音茫然:“哪个消息?”他哑声说:“琳琳。”虞音摇头。张天民不怎么好意思去找,艾琳跟了他□□年,说走就走,大概是真不想这样了。张天民不配留人,艾琳什么都没要他的,知道他这种情况,自然而然也没求什么,他那个老婆都跟别人生了两个孩子了,上户口都不着急,他急着离婚给他的女友腾地方到显得太年轻气盛。张天民点上一支烟,虞音给他递火,让他想起来艾琳毕业刚来时候鸟儿一般机警又脆弱的目光。“你什么打算?”虞音说:“跟着叔叔,没什么打算。”张天民道:“你还年轻,没必要谨小慎微的。”这句话跟宋祉砚也说过,宋祉砚这人确实谨慎地过分,不能容忍任何差池,更别说这样的大事。张天民听到他说婚姻是顶级的大事,思虑良久,其实婚姻不过是保护财产和□□的制度,确实需要慎重考虑,但张天民到了这个岁数,想想,还是觉得感情与婚姻是两个东西。情感是冲动的,人性化的,宋祉砚再怎么压抑,火苗也会从骨头缝里窜出来,野火燎原。虞音似懂非懂,想起这些年外人明里暗里的提示,眼睛发酸,垂眸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即使他们都没做好完全的准备,她也有资格得到一个答案。哪怕什么都不想要,总有一天也会因为什么事情瞬时崩塌。虞音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张天民托着腮摩挲艾琳给他买的熊猫马克杯,明明跟他不很匹配,却用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