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去看看他。”阮珍轻叹口气。老太太点点头。阮直在书房里,往香炉里点了一支香,味道淡雅可以宁神,他闻着香,闭起眼睛。十几年了,哥哥一直没有从这种愧疚里走出来,阮珍站在门口看着他,曾经无忧无虑,洒脱不羁的哥哥,不知不觉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她忍不住的心痛。“哥哥。”阮珍走过去,轻声道:“你不要再觉得对不起我了。”阮直没有说话。“当年这事也怪不得姑母,她确实是想救爹爹和你,她也是跟我商量的,是我自己同意的,姑母没有强迫我。”阮直的心里在流泪。年少轻狂,他跟戴孟奇斗鸡,不肯相让,赢了也不肯让出那只斗鸡,戴孟奇借着他戴家的权势陷害他们父子俩杀人……那时候,他要是知道退让就好了,要是知道权势的可怕就好了。妹妹也不会去做妾。阮直不愿开口,阮珍忍不住轻泣:“哥哥,我怎么能不救爹爹跟你呢?要是重新选择,我还是会这样做,我从不后悔。”她走到阮直背后,微微前倾身体,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哥哥,我一点没有后悔,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她的呼吸轻轻拂在他脖颈,眼泪滴下来,顺着往下流。阮直眼睛湿了,他喉头发堵。“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亏欠我,如果一定要这么说,那么现在,我要做苏夫人了,你要还的已经还了,从今后,你一点不欠我了。”阮珍搂住他脖子,“我小时候,常这样趴在你背上,你带着我去爬山,去山野里摘花,去溪边散步……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哥哥。”阮直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他回过身,把阮珍紧紧抱在了怀里,就像幼时一样,像阮珍出生时,他欢喜的抱着她,叫着妹妹。她会站立了,他欢喜得牵着她的手,教她学走路。她长大了,他欢喜的背着她,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他这辈子最疼的妹妹,最终却又是他,害了她。阮直的眼泪落在她头发上,滚热。终于到十六了,苏沅天没有亮就起来了,穿上崭新的裙衫,戴上亮闪闪的首饰,不停的在门口张望,她希望时间能走得快一些。宝绿道:“老爷要到傍晚才去接夫人呢,姑娘您这么早就等着了?还不如再多睡会儿。”她怎么睡得着,太高兴了,连眼睛都不能闭上。“我就这么看着天亮都高兴!”丫环们都笑起来。采薇凑过来:“其实老爷也起来了,听说比姑娘还早呢,奴婢刚才去厨房,就听几个人嘀咕,说老爷大半夜的起来,专门叮嘱厨房要做几样夫人喜欢吃的菜,等夫人去了洞房就端过去。”苏沅心里更安心了。苏承芳确实也睡不着,虽说这不是第一次成亲,可头一次因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对那桩婚事谈不上多少憧憬,可阮珍却是他自己选的,这些年虽说对她也熟悉透了,可却还没有见过阮珍穿嫁衣,没有听过她叫他相公。这女人,前几日哄着她叫,她却说还未成亲,死活不开口,今天晚上看她还怎么躲,苏承芳嘴角翘得老高。等到卯时末,苏承芳去给老夫人请安。三十多岁的儿子,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老夫人好笑:“等你迎亲回来,还要应酬宾客,我看你最好还是去睡一会儿,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哪里吃得消?不过你姨母说了,晚上焕扬,焕云都要来的,叫他们给你挡酒,是了,还有明诚呢。”听到苏明诚的名字,苏承芳目光闪了闪,与老夫人道:“我就算不是少年郎,却也不是老人家,有什么吃不消的?倒是要麻烦娘也得招待客人。”“难得的喜事,应该的。”都到这地步了,老夫人当然也要做得好看些,不然顺从了这儿子,底下不甘不愿,那是功亏一篑,还不如让儿子记住她这份情。苏承芳笑起来:“多谢娘了。”“好了,你还有许多事情忙,便先走罢,我也得叮嘱那些管事关于席面的事情。”苏承芳应声告辞。都说光阴如流水,可今日对苏沅来说,度日如年,从早上看着太阳升起,又从中午看着太阳西斜,坐立不安,幸好陆静姝等人来了,同她闲话,时间才过得快些。外面终于放起了爆竹,冲天的响。苏文惠笑道:“沅沅,你娘要进门了!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阮家在麒麟胡同,苏承芳去迎亲的话,来回肯定很快,苏沅点点头,跟苏文惠一起出去,陆静姝拉着陆静妍:“我们也去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