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没说话,提着茶壶往手中的帕子上倒了些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等把沾到了血迹都擦干净了,她才惋惜地淡淡叹了一口气。她还挺喜欢这块帕子的,早知道今天要动手,她就不带这块了,这下弄脏了呢。闵老太太还一个劲儿地说东骂西的,顾云锦丝毫不怕,她在岭北那几年,一本正经端架子、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官家老太太,她半个都没见过,但张口骂街、撸着袖子干架,别说是砸鞋子了,拿着刀子就冲出去的农妇,她见多了。跟那些妇人相比,闵老太太实在算不上什么。杨氏也不管闵老太太说什么,她以恶意揣度对方,无论老太太怎么辩解,杨氏都不信。她只盯着石瑛。杨氏扫了一眼屋里人,这也就是在仙鹤堂了,她没带几个人,要是在她的地盘上,早把石瑛拖出去了。上前扣住石瑛的下颚,逼着她抬起头来,杨氏冷声道:“老太太说她不知情,嘴硬没好处,不想挨板子,就赶紧说!”“奴、奴婢……”石瑛的声音抖得厉害。杨氏手上用了力气:“是你监守自盗,对吗?”除了这个答案,杨氏不接受其他解释,她也不能让别的理由从石瑛嘴里冒出来。让徐砚稳稳当当坐在侍郎的位子上,这对她、对杨家都太重要了,杨氏决不允许再生变故。石瑛痛得眼泪直流,思绪有一瞬的恍惚,下一刻又清明起来。“是、是奴婢偷偷拿出去的,老太太一点也不知道,奴婢都是背着老太太做的,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石瑛边说边哭,“奴婢贪财,做了错事,请太太责罚。”杨氏提着的心落下去了,她并不在乎事情到底如何、石瑛说得是真是假,只要把闵老太太摘出去就行了。顾云锦却上上下下打量着石瑛,她神色虽悲戚痛苦,但在杨氏不注意的时候,石瑛的唇角有一闪而过的冷笑。见此,顾云锦想,应该给石瑛鼓掌,夸一夸她分析利弊的迅速和准确。就像她要清查库房的时候一样,石瑛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现在也是,最初的惊慌之后,石瑛已然做了选择。府里上下,会保石瑛的只有闵老太太,石瑛绝不能把老太太拖下水,和老太太对质,那是自寻死路。认了罪,挨了罚,石瑛肯定会被杨氏赶出府去,但杨氏为了脸面,不会宣扬石瑛做了什么,反而会想方设法瞒得紧紧的。反正石瑛年纪也差不多了,说是不留了放出府去,也能说得圆。石瑛又深知闵老太太的性子,今日这一桩,老太太一定会记恨顾云锦没事找事,她不会轻信什么运气、巧合,她只会想,这都是顾云锦在兴风作浪,又或是小丫头片子没那个本事,是杨氏在用这把刀子借机发难。等事情了了,石瑛到老太太跟前哭诉一番,老太太自会信了她的忠心耿耿,忍辱负重。死局里找活路,这蹊径辟得还真不错。顾云锦想明白了,却不会拆穿,把石瑛这个弄浑水的清出去了,她还怎么浑水摸鱼。等杨氏让人把石瑛拖下去了,顾云锦才出声唤她:“大舅娘,那簪子既然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总不好流落到别人手里吧?”杨氏揉了揉眉心,道:“是该拿回来。”“邻居大娘买了去,我还要说好话去赎回来,”顾云锦摊手到杨氏跟前,“大舅娘,要五十两。”杨氏一愣。闵老太太先跳了起来:“当票上才三十两!”顾云锦笑眯眯看向她:“闵家也是做生意的,老太太难道不懂买进卖出的规矩?”“狮子大开口!”闵老太太骂道。顾云锦笑意更深了:“大开口的是德隆,我晓得您手头紧,就直接跟大舅娘要了,免得您再问大舅娘讨一回。”杨氏听那么两人你来我往,看起来闵老太太又想砸东西了,她不禁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暗暗骂道:“一个讨债的,一个讨命的!”吃人的妖怪讨债的笑眼盈盈,讨命的骂骂咧咧。杨氏靠着椅背,垂着眼匀气。她不是没见过脾气差的老妇人,杨家里头,亦有厉害的伯娘婶子,从前老祖宗还在的时候,那骂起人来,也是一口一个唾沫钉,一字字骂得晚辈抬不起头来。可她们骂得有理有据,占着规矩,捏着分寸,是教训,也是提点,哪怕是下脸面,边上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闵老太太呢?她这哪儿是下别人的脸?她是反过头来被顾云锦一个晚辈逼得口不择言了,没有里子更没有面子。老太太不要体面,杨氏还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