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大婚时,除了分下来的那一份,兄嫂又另外补了她一份,徐氏从她自个儿的陪嫁里也拿了不少给她,加上镇北将军府不甘不愿送来的随礼,她彼时的嫁妆册子也算丰厚了。姑嫂两人说了会子话,眼看着夜深了,吴氏起身告辞。“你身子无碍,我也就放心了,”吴氏拍了拍顾云锦的手,“她们不怀好意,你就当心些,有什么事儿只管与嫂嫂来说,嫂嫂别的本事没有,让你吃喝不愁还是可以的。”顾云锦应了。念夏送了吴氏出去,再进来之后,一脸纠结地看着顾云锦。她之前去徐令婕那里转了一圈,对方的屋子早黑了,一副已经睡下的样子,念夏可不敢把徐令婕拖起来,便转道去抓药。等她回到顾云锦跟前,就听见她们姑嫂在说什么怕不怕的。念夏不敢插嘴,站在一旁越听越不踏实,这会儿没了其他人,她犹犹豫豫着,试探地问道:“奴婢怎么瞧着姑娘今儿个不太一样啊?”顾云锦抬起眼帘看她:“哪儿不一样了?”“姑娘总说与人为善,您刚一直揪着画梅姑娘不放;您说讲话要柔声细语,可您说得又急又快;您说大太太和二姑娘待您极好,可您如今似是不太喜欢她们,而且,奴婢从未见过您和六奶奶能说那么久的话……您这一落水,整个人都变了。”念夏越说越觉得怪,讪讪笑了笑。顾云锦明白了。对顾云锦而言,几个时辰前她在岭北等死,一睁眼回到这里,她的言语性子是十年后的她,但对念夏而言,却与白天大不相同了。但她没有办法再做十年前的顾云锦了。彼时慕书香,硬生生把自己的性子拧了,什么“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她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别扭的模样。可那终究不是她呀。无论她怎么学,她骨子里依旧不是那样的女子。在岭北时,顾云锦想通了道理,不再压抑自个儿,她并非是变了,而是做回了自己。“念夏,”顾云锦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身前,问道,“那你喜欢这样的我,还是落水前的我?你呢?你跟着我从将军府出来,你是想跟在将军府一样随心,还是拘着自个儿?”念夏没直接答,她拧眉小声问:“姑娘您呢?您是继续这样,还是再……”“就这样了,”顾云锦直白道,“不想再跟她们学弯弯绕绕那一套了!”“奴婢跟您一样!”念夏立刻应和,“哎呦,那别别扭扭的,一点不得劲儿,可折腾死奴婢了!”顾云锦扑哧笑出了声。她就晓得,这一个也是跟着她走了弯路,被憋惨了的。身份念夏心思浅,见顾云锦不是说笑逗她玩的,悬着的心也落下来了。她是顾家的家生子,也是家里的老来女。念夏的爹爹跟着顾老将军进过军营,做些跑腿的活计,认了些字,他一心上战场打外敌,却伤了腿,只能回到将军府里。好在念夏刚刚出生,她前头是三个光屁股的小子,老爹添了个水嫩嫩的女儿,一下子抚平了伤腿的痛楚,把念夏当宝贝一样宠着。要不是府里嬷嬷来挑人时,满口答应是送去姑娘身边,能读书认字,她家里才舍不得让她进府做事。念夏与顾云锦年纪相仿,要她说,这个姑娘也不难伺候,在将军府那段日子,念夏还是很舒心的。直到来了京城。最初时吃食不习惯,顾云锦又听了徐令婕那一套,讲究书香人家姑娘的文雅,念夏再是别扭,也只能跟着扭了。她改掉了说话时的口音,不叫人听出她们是外来人,又学那些细碎规矩,就怕顾云锦不喜欢她。前阵子,念夏隐隐都感觉到,顾云锦亲近抚冬胜过了她,这叫她提心吊胆极了。这会儿得了顾云锦一句准话,念夏露出笑容来,斟酌着道:“姑娘,其实不管您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自个儿舒坦最要紧,只是、奴婢只是说,奴婢怕是学不了画梅姑娘那样,您别嫌弃奴婢。”“你学她做什么?”顾云锦撅着嘴笑了,“学她欺上瞒下?还是捧高踩低?”念夏摸了摸鼻尖,这两样,她铁定学不会。顾云锦抱紧了引枕,想起往后事情,叹道:“她就不是个好的!她要是为难你,你别虚她,该刺就刺过去。她自个儿都一屁股糊涂债,她敢告状,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念夏眨了眨眼睛,想问那画梅到底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捏在顾云锦手里,话到了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下去了。她家姑娘说有把柄,肯定错不了。“姑娘,”念夏坚定地点了点头,“往后您要教训画梅那样不长眼的,您只管让奴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