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无事,舅娘的话我也都听进去了。”虽然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就杨氏刚才那几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为了顾云锦好,也在为吴氏说话,但这正是杨氏吃透了顾云锦的性子。杨氏从不跟她说徐氏不好,哪怕这继母继女的关系已经一塌糊涂了,杨氏也不做落人口实的事儿。可偏偏那些话,落在当年跟徐氏不睦的顾云锦耳朵里,就不是什么好话了。眼下,顾云锦是不听杨氏那一套的。她从杨氏的怀里出来,道:“舅娘说得不对,您是府上宴客,来的都是各府的金贵人,您做东,自然走不脱身。北三胡同里才多少人,多少事?我嫂嫂能有什么忙不脱的?画梅都去带话了,她们岂会不晓得我晕了一个多时辰?不过是不管我罢了。”杨氏的怀中空落落的,连心都跟着沉了下去。顾云锦话里话外依旧在埋怨北三胡同,按说杨氏该觉得满意,可她总品出些不得劲儿的滋味来。这小妮子,怎么喝了几口池水,嘴里出来的就都成了冰锥子了?疑惑归疑惑,杨氏嘴上还是道:“不说那些了,先让医婆过来,画梅,快使人去请。”画梅应下,转身出去,刚迈出屋门,想寻个兰苑里的婆子去请医婆,一抬头就见几人匆匆进了兰苑。打头的正是吴氏。画梅愣在了原地,她压根没去北三胡同,也不许底下人去跑腿,吴氏怎么就来了?这可不行!等吴氏进去与顾云锦一说,她刚才的那些谎话岂不是都要拆穿了?可画梅又不能拦吴氏,她一个激灵,转身沿着庑廊往东厢去,反正只要不当面对峙,总能抹过去的。画梅还没走出几步,吴氏就直直穿过天井,一把拉住了她。“画梅姑娘,”吴氏急切道,“我听说我们云锦落水了?人呢?还好吗?你这是刚从她屋里出来?快引我进去瞧瞧她。”吴氏一连问了一串,画梅还没回过神来,就叫她一把拽着进了顾云锦的屋子。顾云锦正听杨氏说那些没意思的话,突得听见吴氏声音,暗悄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来了,她等得都快烦死了。“嫂嫂,”顾云锦抬声唤她,“北三胡同里忙完了?这个点儿来瞧我,要不要等医婆给我诊了脉,再让她跟你回胡同里给太太请了平安脉呀?”吴氏怔了怔。刚才陈嬷嬷去北三胡同里传话,说得那叫一个惨啊!她说顾云锦浑身湿透被抬回了兰苑,一张小脸惨白得没点儿血气,好不容易醒来,急切想找顾家人,画梅嘴上应得好好的,压根就不帮着来带话。顾云锦伤心极了,念夏求了好些个人,都没有哪个肯应的,亏得她今儿个要出府,才能把里头的情况带出来,要不然,顾云锦怕是要一个人哭死了。只这么几句话,徐氏心急如焚,偏偏身子是真不好,又怕她来了,反倒引得顾云锦置气,就催着让吴氏来了。吴氏虽然不满小姑子,但也见不得她受罪,半点没耽搁就来了。哪知道一进来,当面就是一顿数落话,她有心告诉顾云锦,并非是她们不来,而是徐府里不想叫她们来,可当着杨氏的面,这话还是不好出口的。吴氏笑了笑,道:“家里不忙的,刚听人说你落水了,我就赶来了。”“刚听说?”顾云锦眉梢一挑,指着画梅道,“画梅,你不是说两个时辰前就去北三胡同里跟嫂嫂说了我落水了,嫂嫂想来,又被太太叫回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画梅的脸色霎时间青了。她不傻,她看明白了。顾云锦这哪是在问她呀,根本就是心知肚明,故意使人找了吴氏来,就为了当面与她对峙。偏偏她小瞧顾云锦,刚还编了一番话骗她。现在可好了,顾云锦挖了一个坑,就等着吴氏在她屁股上踹一脚,让她摔进坑里去了!她骗我“两个时辰前?”吴氏上下打量着画梅,道,“我怎么不记得姑娘寻过我呀?”画梅支支吾吾的:“您贵人多忘……”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云锦的一声嗤笑给打断了。“画梅,北三胡同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客,我嫂嫂能有多忙啊,”顾云锦的目光从画梅身上挪到了杨氏身上,道,“大舅娘才是贵人哩,日日忙得脚不沾地,隔了两个时辰才能顾到我,嫂嫂又空闲又年轻,怎么连今儿个见没见过你,都能忘了呀?”顾云锦的声音不重,语速却偏快。从前,徐令婕告诉她,说话跟倒豆子一样的不是好习惯,一来旁人听不清,二来显得不稳重,讲规矩的姑娘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说一句想三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