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看着她,露出一抹苦笑,“你在这承恩殿当差的时日也不久了,娘娘对殿下的态度,你还看不清吗?”
“可她是殿下的母妃……”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娘,都爱着自己的孩儿的。”杜若轻声地开口道,“这事,娘娘不会管的。”
晏渠山听着她的话,微弱地咂摸出什么,猛得看向杜若。
杜若站起身,问方海:“皇上那边呢?”
方海说:“问过了,说皇上在与余大人议政,谁也不让进去。”
“我和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素来有些交情,我去求求他。你们继续看着殿下。”她说罢,就沐浴着夜色朝屋外走去。
晏渠山走进萧麒床边,替他拨开了沾在额角的碎发——不过这么一会,萧麒的状态更加不好,竟然咳出一口血来,继而捂着脑袋,微弱地喊着疼。
他久久地端详着萧麒的脸,看他因为疼痛而沁出泪来,到底叹了口气,突然开口对方海说:“去拿个软枕来。”
方海虽然心里疑惑,却也照做了,却见晏渠山将萧麒的手放在软枕上,手指搭了上去,像是在替萧麒号脉,方海面露惊讶:“晏公子这是?”
晏渠山沉默片刻,回答道:“我的……生母,早年是名医女,颇懂医术,我早些年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故而也懂些皮毛。”
“只是学艺不精,也只能摸出个大概。”晏渠山道。
他母亲后来早就不靠看诊为生,只是晏良置办的那宅子中有些医书古籍。晏渠山闲来无事翻看了几遍,他娘亲见了,也曾指点一二,他脑子灵光,纵然过了那么久,却也记得清楚。
可再如何记得清楚,也不过是懂些医理,未曾实操……
但萧麒是皇子,若是因为没有太医诊治而出事,那么罪在李充容那帮人,可要是因为他误诊而出了什么事,那么不只是他,连晏良的项上人头也难保。
晏渠山向来做事缜密,从来不会让自己立于不利之地,可是看着萧麒那个样子,却罕见的动了恻隐之心……
或许,说恻隐之心倒也不尽然,他只是看着萧麒,想起了那个风吹雨打的自己。
是他冲动了。
“脉浮而紧,像是风寒之兆。”晏渠山叹口气,最后还是说道,“我只能让殿下现下稍微好受些,要根治,还得是太医来。”
说罢,他就提笔,写了张方子交予方海手中,“让太医院的药童按着我这方子上写的剂量抓。”
眼下萧麒咳地几乎咽气,就是死马也当做活马医了,方海点点头,便向外跑去。
晏渠山看他走了,便把那软枕从萧麒手下抽了出来。刚要离开床榻,腰身却被一双轻软的手拢住了,腰后也贴上温热的面孔,是萧麒在他身后轻声的呢喃,“我好难受……”
“不要走……”他的声音那样轻,似乎是在哽咽。萧麒的力气那么小,晏渠山只要稍稍用劲就能让他松开,可他却愣在原地,到底没有动。
“疼啊……我疼啊……”萧麒靠着他,病了,也再无那样倨傲逞强,只是哭,不住地落泪,“冷,好冷,抱抱我,抱抱我。”
他攥着晏渠山腰间的衣料,像是握住了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母妃……父皇……”
“不管是谁也好……我好冷啊……抱抱我……求求你了……抱抱我……”
像是个孩童。
他的哭声实在揪心,不知道为什么,晏渠山的心口变地闷起来,他转了身,把萧麒拢在怀中,衣角细致地擦去他面上的泪,“不哭了,我在。”
萧麒的脸上烫的厉害,却也没有全然烧的糊涂,核桃似的眼睛艰难的眨了眨,才分辨出他,“晏……晏渠山……”
“嗯。”晏渠山应了一声,“我在。”
“晏渠山……”萧麒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眼泪鼻涕往他的衣服上擦,“别走……抱着我……别走……”
“我不走。”晏渠山说,“我在这,我不走。”
只是这一句话,却让萧麒心中的那道厚墙轰然崩塌,他站在废墟中,远处光亮中却只有一个晏渠山,他说,“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晏渠山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我在这里。”
萧麒的身躯在他怀中颤抖着,像淋了冰水命不久矣的野猫崽子,敛去所有稚嫩的爪牙。他靠着晏渠山,离得很近,使得晏渠山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烛芯被火光燃烧地断了一截,抖落在烛台上,散成一小片苍苍的灰。
那一刻晏渠山突然明白——原来萧麒和他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