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他话音犹豫而隐隐担忧,生怕她提出令他左右为难的请求,免她沦落风尘,求他枉法。
暮色渐暗,她的面颊在苍烟落日下渐渐黯淡,睫毛低垂莺声宛转:“殿下,春晓的生母十多年前就离开驸马府在庵堂礼佛,同驸马爷有名无实,驸马府的事,她无从知晓,驸马府的荣华,她分毫没有沾拿。求殿下谅情,念家母年迈体弱,手下开恩。”
他惊愕,若说一心性如他一般孤傲的女子屈身开口求他令他吃惊,但她开口不是为自己一坠千丈陷入泥沼的噩运求他,而是为了母亲,令他更是吃惊。他打量她,迟疑。
她乞求的望着他,心焦。
“你呢?”昭怀问,“没了你,你娘如何能苟活?”
他似乎懂得她心中的忧虑。
“求殿下容春晓雇人送家母南下回故里,春晓自有主张瞒哄过她,自来投案伏法。”
他呵呵的笑了,负手仰头,踱了步回头再看她,难以捉摸的笑摇着头。
“你为何不为自己求本御开恩?倚门卖笑,沦落风尘,你不怕?听说长公主府的小姐公子们闻听噩耗,都瓜分了家财大难来时各自飞了。若都如你这般安稳,也省得本御的手下四处追捕擒拿。”
她一阵惭然,轻笑摇头:“殿下棋艺精湛,当听过三国孔融之子女博弈的典故,八龄小童面对抄家尚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从容应对,何况小女。”
三国时名士孔融举家获罪,家里人人惶惶不安,只有一对儿八、九岁大的小儿女毫无惧色,依旧下棋玩耍。家人自当是小孩子不知大祸临头,偷偷催促他们快些逃跑。不料两个孩子竟然坦然自若地说:“你们可曾见过鸟巢翻了,里面还可能有完整的蛋?”
既然无法逃脱即来的命数,何必不留一丝从容和尊严给自己?春晓的唇角勾出淡然的笑意,似对他欲擒故纵的嘲讽。
小僮如意进来掌灯,眼前豆灯一点光线熹微,倒上一盏热茶,静静的退下。
一阵脚步声和叫嚷声,苏全忠带人大步闯入,大声喊:“殿下,殿下,寻到了,终于寻到了赃证。”
这赃证对春晓已无震慑,藏在棺木中的金锭被锦王昭怀寻到,怕罪上加罪也不过就一颗头颅可掉。她甚至想,掉头反比傅姐姐的下场更是宽容,她的命怕也如一滴晨露,在百姓大快人心听到一纸判文如沐朝阳时,渐渐的化去。
昭怀等人回避去湖边倚栏低语,似有意避开她,不久听到昭怀喜不自胜的惊叹:“天助我也!果不出本御所料,这凤城弊案幕后之人果然是太子和二国舅,这便是了,顺理成章。可惜父皇偏听偏信,竟然用了这心术不端的太子来做钦差调查此案,贼喊捉贼,难怪这案子破不了。这回定然让父皇心服口服!”
摇了羽扇的肖毛公摇头谨慎的神情:“殿下还需谨慎,这赃证,不能放在殿下手中,需要转移去别处妥善处置。皇上那边,不是不知,是不想知道。”
“肖老道你这是什么话?有了账簿,怕这回皇上想做好人帮太子和公孙国舅一党遮掩都难了,铁证如山,就是这话!”
昭怀微翘了唇,笑得有些邪气和异乎年龄的深谋远略,吩咐苏全忠说:“从驸马府搜出的账和太子写给明至仁的几封书信速速差人送去京城面呈谏议大夫楚正。”
“楚老头儿?那个食古不化的老东西,不群不党的,他虽不是太子党,可也未必替我们出头。”苏全忠提醒,有些困惑。
昭怀得意的一笑,志得意满,逗他说:“你是不知这楚老头儿,父皇都惧怕他几分,有些愣头青的性子。那日父皇新得了只绿毛鹦鹉,喜欢得什么似的,早朝都免了。谁知这楚正来了,慌得父皇忙将这鹦鹉藏在怀里,生怕他不识相的多言上谏叨唠个没完没了。不想楚正似是早有察觉,有意拖泥带水的禀告个没完就是不走了。好不容易离去,父皇忙掏出那雀儿一看,呵呵,那雀儿给活活闷死了,恼得父皇怅憾了许久。这趣事还是温公公偷偷说来听的呢。”
昭怀说此话时神情满是活泼促狭,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春晓却犯了寻思,听了锦王和苏全忠的对话,锦王昭怀的剑是意图直指当今太子和国舅,难怪两派剑拔弩张。破了凤城的案子,大哥不过是个藤,他昭怀要顺藤摸瓜寻到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太子和国舅。
百思不解,这许多离奇的事似乎牵一发动全身。大哥混账,但是所作所为无非是做了太子昭怿的鹰犬,真正的幕后不过是太子而已。可是太子要这许多的钱粮做什么?太子不必有所建树,平庸一世不出大错,这皇上千秋后大统一定是他的,平白的惹这身腥臊做什么?
一股凄怆之情令她心里那最后的堤坝几乎崩溃,看来此事牵连众多,春晓更是迷茫。皇上若是一心保全自己的儿子,怕是就要丢车保帅寻个替死鬼,那多半就是长公主断送了来保太子清白。难怪,长公主平日呼风唤雨,如何也偃旗息鼓?难道皇上真动了心思要秉公执法办了明驸马府满门?心乱如麻思想爹爹远在边关可得知此事?
“苏全忠!”锦王喝了声,眼睛扫了眼春晓,沉声说:“太白山慈度庵,驸马明锐的侍妾……”
春晓一惊,声音渐渐放弱,伴随风声,她听不清,苏全忠等人拱手而去,肖毛公迟疑片刻狠狠望她一眼,笑笑道:“殿下,胜负关头,当慎之又慎!”
肖师爷一定是指她,她微扬头,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