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道:“没见到你之前,我是这么打算的,见到你之后,我改主意了。你真的不想做我的徒弟吗,做我的徒弟有很多好处的哟,他们想杀你,我会保护你,在我那里,你每天能站在最高的山顶上,享受清晨第一缕阳光,吃什么喝什么都有人给你送来——”“你说的,是监牢吧。”我打断他,“我见过。”一群人像被豢养的猪羊,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吃的是馊水泔饭,时辰一到,有的被放出去,有的被砍头。这老头儿,果然不怀好意。那老头见无法取信于我,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胡子,“你可真是——唉,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罢了罢了。”他转身走出两步,又转头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我是影宗宗主,说话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是像恨相思那样说杀谁就杀谁么,他真的会保护我?我自己有了魔剑,就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了。我看着他问,“你的保护,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的保护?”我扯着嘴角笑了下,这个笑,是和恨相思极为相似的一个笑,“还是两个人一起死?”老头子陷入沉思,喃喃自语,“护着你是没啥问题啦,影宗其他人也不敢有意见的,其他几个宗确实不太好对付……”我见此情景,笑容一点点消失,依靠他人,永远要有担心失去的风险。恨相思说过的,他说的没错。他正了脸色,说道:“你愿意相信我,我带你去玩一天吧。”他的表情似乎带了一丝怜悯,“我实在是不愿意你这样漂亮的孩子,小小年纪与魔鬼作伴,生活在血雨腥风中。”叹了口气,“这次过后。我不会留情,我会亲手杀了你。”老头子直白的话,反倒使我定下心来,想了一会儿,说道:“带我去玩,可以。”去玩什么,有什么好玩的?这老头子神神秘秘地先带我换了件衣服,又说剑带着不方便,我是没法舍了剑的,老头子也没强迫我解剑。老头子先带我去看了一会儿傀儡戏,傀儡被人在下面用手操持着,一举一动、喜悲忧怒,都由他人掌握。我看着傀儡,联想到自己的跟在恨相思身边的这几年,有母亲的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我也像这台上的傀儡一样,命运从来不由自己,任由恨相思拨弄。傀儡戏前突然伸出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老头子笑眯眯地握着那根糖葫芦晃了晃,“吃一根?”我接过这根糖葫芦,咬了一颗,嚼了两下,面无表情地道:“酸。”老头子尴尬地挠头,“是吗,我以为你们小姑娘都爱吃这个。”我默默地又咬了一颗糖葫芦,外面的那层糖衣十分甜腻,恰好中和了山楂的酸,我尝着酸,也有恨相思的口味偏甜的缘故,他吃的菜,向来是加糖的。连带着我,也吃了不少甜到发腻的食物。眼见我一言不发的把糖葫芦吃完,老头子摸摸鼻子,说道:“那边的耍猴戏好玩,去看看,请你吃蜜饯,一点也不酸。”老头子说到做到,买了一包蜜饯,又买了蜜麻酥,还有糖脆梅、糖豌豆、糖瓜条、糖宜娘。我抱了五六个油纸包,与老头站在一处一同看猴戏,那猴子头上顶了个藤编球,球上系着各色彩带,球内藏了铃铛。球像有灵性似的,随着猴子弯腰伸脚,摆头晃臂,而球始终不曾落地,引得一众观者大声叫好。老头子看的比我还专注,甚至伸手从我抱的纸包里拿糖吃。不禁让我怀疑,他是自己想吃这些东西,又不好意思,所以才有买给我的借口。看戏里的有许多人,有的父亲脖子上骑了个孩子,有的被母亲抱在怀里,也有像老头子一样年纪的人,领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他们是真正的亲眷,唯有我,我和老头子是萍水相逢,甚至将来的某一天,不是他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他。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冷硬起来。看完猴戏,他又带我去看评书杂剧、皮影相扑、小唱杂技。看完了,一定要问我感想,我说没意思,他脸上便有失望之色,不过一会儿,打起精神,说下一个更好玩。他带我看的这些,我有的看过,恨相思虽以折磨杀人为乐,若能拿出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可以让人多活几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出皮影戏,操纵的人在影壁后面,精致的小人栩栩如生地映在上面,唱的是恨相思指定的戏,说的是他讲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孩子,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他有记忆的时候,就生活在一群乞丐中间。有一天他掉到河里,被一个年轻男人救了。男人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抚养他长大,教他术法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