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弗双指夹住镜十三刺过来的长剑,剑身顺着姬弗的动作缓缓移开,姬弗道:“四皇子。”镜十三利落收剑,道:“你们的事情,不该牵扯到梓岚。”姬梓岚五指紧握,留下五个月牙儿似的掐痕。她眉头紧蹙,“镜十三,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姬弗道:“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差点害了阿姐的性命。至于四皇子——”他声如寒冰,“我不会放过他的。”镜十三眼睛在这对姐弟的身上一转,叹道:“罢罢罢,我是个外人,你们的事情我插不了手。皇位之争,非流血难平。我已经在宫里待了太长时间了,若被人发现,成为你们的把柄,害了梓岚,我万死难辞其咎。”姬弗忙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当,差点害了阿姐。镜师傅武功高强,有镜师傅在,一定能护得阿姐周全。”“我能护她一生,只要梓岚愿意随我离开皇宫,我保她一世无忧。”镜十三看向姬梓岚,等待她的回答。姬梓岚避过镜十三的视线,道:“人生百年,懵懂十年,长成十年,求索十年,不惑十年,知命十年,耳顺十年,从心十年,淡泊十年,残十年,病十年,痴十年。时光匆匆,我自有我的去处,无须镜十三你来操心。”镜十三脸上浮现出失望,他转过身去,叹口气,说了极轻的四个字,“都是冤孽。”姬氏两人不曾听到他说的话,只听镜十三接下来道:“皇宫非我久留之地,明天我会离开皇宫。在那之前,梓岚你若是改了主意,随时来找我,我等你。”说罢,镜十三携剑离开。姬梓岚和姬弗对视一眼,姬弗帮着处理了尸体。刺客的尸体被埋在两棵雪松下面,半夜清光凛凛,尖锐的松针笔直如刺,几乎要扎进人心里。刺客身上的土越来越多,把他的模样全都盖住,姬梓岚却突然道:“那年,你还小,却和如今一样,用尽所有力气,埋了那具尸体。”姬弗填土的动作顿住,目光中带有忧虑,唤道:“阿姐,你——”姬梓岚仰头望向月亮,“那晚的月亮,比今天晚上的冷。”“你说,如果镜十三早一点出现,该有多好?”她的话散在风中,清冷的月夜里,只有土被扬下的声音。平静湖面映出碧天赤云,深丽芙蓉,湖畔芙蓉馥粉,朵朵绽开如夺锦色,重重花瓣似染红霞,金色蛱蝶拖着长尾一闪而过,掠过镜十三心事重重的面庞。我知道后面的结局,是姬梓岚不肯跟镜十三走,如果她现在跟镜十三走了,或许就不用面对北羌王想要和亲的窘境。雪青色的裙摆擦过白车轴草,白球儿似的小花晃了两下身子,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姬梓岚在离镜十三三步远的距离停下,道:“我来送你。”三步,是个很合适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太亲近,又不会显得太疏远。我有预感,姬梓岚和镜十三的关系,会在这次分别中揭开。镜十三道:“我来找你之前,在越鸠山的桂花树下埋了一坛酒,现在正该是挖出来的时候了。”“是吗?”姬梓岚的目光望向某处,“我也埋过一坛酒,想等我和姬弗离开皇宫的时候喝。”镜十三爽朗地笑了:“没想到,我们以前从未见过,有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那坛酒,也是为了你离开皇宫准备的。”“……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你为什么不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带我走,这样,我们能一起喝那坛酒。”姬梓岚突然发难,连声质问镜十三。“我,对不起。”镜十三愣了下,“我没想到,望晴……你的母亲她会生下你。”“事到如今,你要离开了,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你还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姬梓岚眼圈发红,竟像是要流出泪的模样。镜十三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道:“罢了,都是命。”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样式和我从湖中捡起的玉佩差不多,只是上面刻的不是“镜”字,而是一个“晴”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我是个轻浮浪子,偶然救了被山匪掳掠的你阿娘。她不愿意回家,我自恃武功高强,也不问她的来处,任由她跟着我行走江湖。“望晴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人活泼可爱,又善解人意,我和她……我们之间虽然有了情意,却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直到一年半之后,她在街上撞见了她的家人,她当时躲在我身后,不愿叫亲人看见。“晚上她问我,是否愿意去我家提亲?我是个江湖浪子,注定是要漂泊江湖,过刀尖舔血的日子,所以我拒绝了她。“没想到,几天之后,她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