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来望月?国师身穿白衣,白玉覆面,负手立于窗前,木几上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枝绿色的凤尾竹。见“我”进来,国师示意“我”坐下,自己则拿了一把小紫砂壶,不疾不徐往茶杯里注水。水柱流畅而顺滑,徐徐落入茶杯中。“我”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和缓,耐心等国师倒完水,才道:“国师,我有一事想要知道真相。”国师道:“有些事情,当作不知道不是更好么,有些人宁愿愚昧地活下去,也不愿意面对真相。”“我”冷笑道:“我是天子,世人常说天子圣明,难道要让我跟那些愚昧无知的人一样,什么都装作不知道。况且这是有关我皇室血脉,我一定要问清楚。”国师摩挲着茶杯口的边缘:“即使你会后悔?”“我”恨道:“我不会后悔,你叫我当个聋子瞎子,我才会后悔。”国师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后悔的人做事前都认为自己不会后悔。”“国师说话也太轻巧,国师不是我,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当真有一天国师到了我这境地,我真想知道国师会怎么做?”“我”冷笑,觉得自己争辩失了帝王风度,又不肯退让。“我”将茶水一饮而尽,尽量恢复到平时的模样,道:“我来此请教国师,不是想和国师争辩的。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我想国师明白这一点。我今日来问,是想知道姬梓岚、姬弗他们,是不是我与雪妃所生。”“雪妃她——是不是背叛了我?”“我”既想尽快听到那个答案,又想着国师能慢一些回答,甚至生出逃避的念头,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当做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那端,国师道:“雪妃身怀有孕却被送入宫中,此后,便一直是陛下的雪妃了。”永安(十)国师说完之后,周遭仿佛风吹白灰撕扯着散去,我的意识离开之前,看到被我附身之人的脸,俊美却憔悴,有惯常居于人上的威严,和姬弗有些相似。是姬梓岚和姬弗的父亲,也就是先帝。崔璞应该也看到了那些场景,我们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先帝之所以能确定姬梓岚不是他的女儿,是因为问过国师。可惜的是我仍旧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想的,更无法推测出他和雪妃之后的纠葛。我和崔璞得到想要的结果,准备回如归殿,外面却传来一阵叫嚷,夹杂着听不懂的蛮话。皇宫规矩森严,我自来到宫中后,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喧哗吵闹,连稍微大声说话的都没有。更何况这里是国师的住所,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在他的地盘叫闹。我们要出去,不可避免地和外面那群人撞上了。一堆服饰各异的人扎堆站着,其中最明显的是一个左襟胡服的男人,身材高大,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他是典型的外族相貌,高鼻深目,脸型轮廓分明,半脸髭须,头发编成了小辫子,竟有几分俏皮,不过这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了,仅仅站在那里,就显得不怒自威。他身边的人还在吵,看到我们出来,这男人双臂环胸:“你们不是说国师不会见人的吗,那他们是谁?”男人的官话说的不错,只是稍稍带着口音,反倒为他增添了一种奇异的异族魅力。“这——”那几个官员苦恼地瞧了我们一眼,“大王有所不知,那是陛下请来的除妖师,是来请教国师除妖一事。这有关宫中陛下和长公主的安危,所以破例可进望月。”“原来是这样。”男人摸摸下巴,露出一口白牙,“我自从来到帝京,就觉得晚上有奇怪的声音,这一定是妖怪作祟。为了本王的安全,是不是能让本王去见国师?”“这……”官员迟疑着回应,“国师一向不见人……”“大周的人太胆小了,出来见人都不敢。我们草原上的女儿七岁的时候就敢出帐子放羊,你们国师连个女孩都不如吗?”那男人的随侍不屑地说完,官员的脸色大变:“我们国师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怎么能拿一个小女孩来比较,你们欺人太甚!”随侍道:“我们北羌最尊贵的王亲自来见你们大周的国师,难道不能代表我们的诚意吗?但是你们的国师宁愿接见一个像奴隶的人,都不愿意见我们尊贵的大王。你们大周是看不起我们北羌吗?”这随侍说奴隶的时候,指的是我和崔璞。更准确点,他指的是我。我哭笑不得,我的衣服是旧了点,说我是奴隶也太过分了吧?更何况,哪有我这种在皇宫佩剑的奴隶。崔璞脸色不大好看,走过去道:“使臣的话有失偏颇。我们大周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莫说寻常人,便是我周朝上品九卿欲求见国师,也得静等国师消息。大王身份尊贵,难道不知求见国师需要先递帖子么,如果仗着身份强闯,有违大周和北羌和平往来的初衷,大王的风评也会因此受害。再者,我和师叔是受邀为永安公主寻求驱妖的除妖师,不是奴隶,希望这位使臣莫说些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