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的开心,赏了花房的人一盘金锞子。我也开心,因为我还从没见过昙花开是什么样子。听说昙花洁白如雪,盛放的时候极素极净,况且花期短正说明它的珍贵之处。先帝说,等昙花开的时候,他会让画师画下来,旁边要添上我、母亲、姬弗还有他自己。他说,这是我们一家四口。九月,露重霜浓,皇后病重。宫中的一些宴请聚会因此暂停,二皇子是皇后的亲子,向荀夫子告了假,日日于皇后床前侍疾。四皇子因为魏才人的事情,被宫里其他妃子嫌弃,无人愿意收养他。直到皇后看不下去,主动把他养在了自己名下。四皇子知恩图报,皇后床前和二皇子一起侍疾。所有人都说皇后命不久矣,皇后死后,帝王会立贵妃为后。我听过那些话,心里却是一点不在意,皇后在的时候又怎样呢,我的母亲,依旧是宫中最受帝王宠爱的人。我和姬弗一起去看皇后,松黄色的帐子拢着里面人的身影,帐子上绣着红色的百子莲,彼时昏色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那些艳艳的红仿佛刺目的鲜血。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隔着帐子,我们看不清皇后的脸色,唯有皇后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帐子后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是你们来了啊……贵妃可还好,身体是……否康健?”我恭恭敬敬地答话:“有劳皇后担心,母亲她身体很好,今日是她宫中有些事,所以未能及时来探望皇后。”“这样啊……身体康健就好。”皇后说完后,猛地咳嗽起来,半撑着起身,二皇子立刻掀开帐子,帮忙顺着皇后的背。我这才看清,皇后的头发披散着,面如土色,因为咳嗽脸上有一片潮红色。她眼神暗淡,鬓间黑发夹杂着白发,同我的母亲二十如许的模样相比,她简直像六七十岁的妇人。然而她不过比我的母亲大上八岁而已。皇后使劲咳嗽了一阵,缓过来后方道:“你是个好孩子,姬弗也是个好孩子……可是,好有什么用呢……”她像是呓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已逐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皇后像是累极了,无力地挥手:“你们下去吧,沅儿,替我送送他们。”四皇子应声“是”,扶着皇后躺下,放下床帐。离开前,我好像听到皇后的声音:“……有礼物送给贵妃……”可惜我走得远了,那声音也被我当做皇后病重时意识混沌的呓语,略过去了。四皇子送我们到宫门外,他因为母亲魏才人的事,和我们姐弟向来不太亲近。或者说,几个皇子皇女,懂事后都不与我们亲近了。他站在朱红的宫门下,夕阳斜照,他整个人都被笼在阴影里。我们彼此恭敬地道别,客气疏离的不像兄弟姐妹。几天后,皇后薨了。宫中人皆披缟素,戒荤腥,哭灵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哀戚的气氛。皇后在的时候,是个木头人,不爱管事,容色上不出挑,性格不泼辣,后宫很多妃子都比皇后受宠。不过皇后未曾苛待过下人和宫妃,若谁有事求一求皇后,只要不是违反宫规的,皇后也会答应。所以皇后的风评在后宫还算不错,如此一来,真有不少人是痛心皇后的离去的。我们这些皇子皇女,皇后是我们的嫡母,我们更该去为她哭灵。按着大小年龄,我们该跪在皇后的棺椁前,一个又一个哭的眼圈红肿,势要把这一年份的泪都哭出来不可。然而我没能料到的是,哭灵开始前,三皇子突然发作道:“姬梓岚没有资格为母后哭灵,她是个野种!”姬弗听到,大喝道:“你胡说什么?”三皇子盯着姬弗,毫不畏惧地回视:“我说错了吗,姬梓岚就是个野种!你就是野种的弟弟!”姬弗哪里忍受得了这份侮辱,向三皇子脸上打了一拳。我气得浑身发抖,三皇子这话不仅骂了我和姬弗,还有我的母亲。他是暗指我母亲不贞,给帝王脸面蒙羞,混淆皇家血脉。姬弗和三皇子打成一团,我压着心里的愤怒,指派宫人把他们分开。公主们躲在一旁,大皇子二皇子上前劝告,五皇子吓得躲在内侍后面,捂着眼睛不肯看。而四皇子,他静静地站立着,看着这场闹剧,嘴角轻轻地上扬。我心里蓦地一沉,想起那年,四皇子在雨中磕的三个头。这事情果然闹到了先帝那里,先帝一听到这话,斥责三皇子胡说八道。三皇子自然不肯认罪,坚持说我是贵妃没进宫之前就怀上的,还说了许多母亲曾经在外面游历,两年没有回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