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还只能回忆起一小部分,如今连细节都能说出来。笑过后,她语气又有些寂寥:“母皇禅位后没有住在长汤行宫,而是离开了长安……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了。”南秀眼底一热,心头有些酸涩。一场重病过后女皇深感力不从心,有辜时川在女儿身边,她更能放心地离开了。身旁人轻轻道:“我会永远陪着你。”南秀笑着侧首看他。齐青长眼中映出她的身影,夜空星河浩瀚,万千光辉也不及他这双眼睛。她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被她全身心依赖着的滋味使他心中柔软至极,抬手轻轻碰她含着薄泪的眼睛,又用指腹轻轻抹掉泪痕。南秀顺势将脸轻轻贴进他掌心,撒娇说:“那你这回一定要长命百岁。”“我答应你。”他神色郑重,语气认真,令南秀的一颗心终于真正地安定了下来。救了男主的女配一夜已经很深了。南秀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还在努力保持清醒对着油灯认字,同时浑浑沌沌地在心里想着:为了能和孟大哥多说几句话可真不容易啊。三个月以前,她和父亲上山采药时从河里救上来了一个男人。倒也幸亏他懂得自救,提早将自己绑在了一根浮木上,所以即便因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是没有被湍急的水流彻底淹没。在他昏迷的时候南秀日日守在床边照顾他。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秀好看的人呢!虽然一直闭着眼睛,脸色也很不好看,但眉毛浓黑漂亮,睫毛比她的还要长,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没有一处不精致好看。因为生得太过高壮,身下的卧榻都显得格外拥挤狭窄。南秀天天盼着他能醒过来。就这么仔仔细细地照顾了三天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清凌凌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时候,南秀直接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躲在了父亲身后,但又忍不住探头继续打量他。还是那张好看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再配上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更加令南秀的心砰砰直跳,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一样。他醒来后礼貌地谢过了他们父女的救命之恩,又说他是洛阳孟氏,名孟徐。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南秀心想,孟和徐都是很常见的姓氏,竟然直接组成了他的名字。南父感觉到女儿似乎是春心萌动了,暗笑着推她出去熬粥备菜。南秀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脚底生根长在孟徐面前。等人终于走了,南父对孟徐道:“小女年幼,又少见生人,让公子见笑了。”孟徐摇摇头,道:“令爱纯稚无邪……而且还要多谢她的耐心照顾。”他虽然昏迷着,倒也不是全无知觉,南秀在他耳边的碎碎念念其实听到了不少。南父又问孟徐是因何而伤,看他身上的伤处皆是深可入骨的刀伤,可见不是普通的意外。
孟徐含糊解释道是由于家产纷争所致。南父信了大半。因为他气度谈吐不凡,破损的衣物也能看出来都是十分名贵的料子,肯定出身不低,高门大户中嫡子庶子争夺家产闹出人命的事屡见不鲜,所以倒也能说得通。除此之外,孟徐长相正派,看着格外面善,也令南父逐渐放下戒备。由于断了腿,孟徐还是无法下床自由行走,几个月来全靠南秀主动请缨细致照顾。南秀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每天只要一碰到孟徐的身体就会红了耳朵和脸,有时候连脖子都是通红的,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很喜欢孟徐。但孟徐总是不动声色地和她保持距离。不过承了人家父女的大恩大德,实在不好冷言冷语,所以孟徐面对天真热情的南秀心里时常感觉纠结无奈,尽量应她所求,时不时陪她说说话。南秀怕他养病无聊,得知他喜欢看书后便跑去了城里,用从小到大攒下的钱给他买了许多杂书,又为了能和他多说一些话小心翼翼地请他教自己认字。其实她自懂事起就和读书习字有仇,天天想着逃学去武馆练拳练腿法,长大一些又学长枪学刀剑,只勉强认识一些字,能颠三倒四背出几首诗词歌赋,让她老老实实坐下看书简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样。连南父都不强求她继续读书了,由着她去学功夫,至少还能强身健体,危急时刻也能保护自己。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了一下。南秀眼前一黑,练字的毛笔逐渐脱手,很快“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而她也软软趴在桌面,侧脸压着未干的墨上彻底睡着了。然后她梦到自己嫁给了孟大哥。她曾经在城里见过迎亲的场面,没想到自己出嫁的时候场面更加盛大热闹。周遭满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唢呐声,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八抬大轿里,红盖头垂在眼前,冰凉的珠玉随着轿子晃得她眼晕。很快她又被一群人簇拥着送进了洞房,孟大哥用金称挑开了她的盖头,她满心羞涩欢喜地抬起头,却撞上他冰冷如刀的视线。南秀直接被吓醒了。纸上的墨迹糊得不成样子,她顶着半脸墨水丧气地挠挠额角,又将废弃的纸团成一团。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梦里那种难受的滋味久久萦绕在南秀的心头,导致她一整天都食欲不振。不过等再看到孟大哥的那张脸时她又只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了,活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满心满眼都是他。但南秀也知道,等孟大哥养好了伤之后肯定会离开这里。南父不忍心女儿深陷进去,心知孟徐对女儿无意,也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挟恩图报要求他回应女儿的一腔真心。……南秀渐渐在父亲的开解下想开了,孟大哥就像她曾经救过的那只羽毛刚刚长齐的小雀,等学会飞了就会远远飞走,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只是她没有想到,不等孟徐痊愈离开,一伙蒙面山匪从天而降,将她住了十六年的房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南父拼死将二人送往深山,到了山口前不远处捂着腹部重重栽倒,伤处涌出的鲜血不断溢出他的指缝。他浑身发冷,白着脸咬牙让他们快走。南秀哭着摇头,不肯松开父亲的手。“爹你起来啊,我们躲进山里就好了……”南秀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没有机会和那群人硬碰硬,南父察觉到他们绝非善类,所以聪明地没有选择缠斗,而是带着他们向山上逃命。“爹不成了……”南父疼得满头冷汗,捂着腹部的伤口强撑起最后的力气,望向孟徐道,“阿公山地险难行,常有野兽出没,南秀熟知山路,那些人追不上你们的。快走!”最后他又深深呼吸,苍白着嘴唇郑重说道:“……我将南秀托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