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神色沉静的说出这句话,给胡燕惊的哆嗦了一下。
她早就知道元棠胆子大,可也没想到元棠居然藏着这样宏大的想法。
买房,她怎么买房?
城里的房子除了坐地户,大多都是单位给分的公房,元棠上哪儿去买?至于小河村,村里一贯都是只把宅基地划给男丁,女孩子结婚之前都没有地,结婚之后要看嫁在哪儿,跟着夫家算人口。
可以说元棠如果想要一个自己的房子,几l乎是不可能的。
元棠望着遥远的地方:“白县没有我就出去,省城如果没有,我就去更大的城市。”
现在大产权能落户的房子稀少,可也不是没有。据她所知,上辈子在南方那边早早就开发了一些楼盘,买房可以落户,只是价格昂贵,不是普通人可以负担的起的。
她攒着一口气,想着就算再贵,她也要给自己买一套房子,把户口迁出去!
元棠深知她跟元家那张三百块的断绝关系书价值有限,甚至赵换娣和元德发到目前为止,嘴上再说的狠,心里也是有个底在的。
这个底就是她迁不走的户口。
这年月的户口没那么好迁,城乡差别巨大,如果城里没工作,几l乎不可能将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可要是往旁的农村迁,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结婚。不然农村的地都是有数的,不以结婚为前提,任何村庄都不可能接纳一个外来户的户口。
既然户口迁不走,那就说明关系断的不彻底。
元德发和赵换娣虽然想法不同,心里却转着一个差不多的念头,那就是父母子女之间,哪里会真断的彻彻底底?
就算是元棠真的恨,以后数十年,她要上学,读成了要分配工作,没读成总要嫁人,桩桩件件,都得跟户口有关。
这么长时间下来,她能真的不跟家里打交道?
有了来往,就会藕断丝连,只要她生活在白县,血缘就不可能彻底断绝。等到过些年,元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旁人的指指点点,她自己的生活压力,迟早会恢复到那种没有很多感情,但依旧逢年过节来往的亲情上去。
元棠上辈子见多了这样的事。多少家庭都是这样过来的。哪怕父母子女之间关系已经降到冰点,可还是要为了旁人那点目光,在约定俗成的场合里扮演着自己的身份。为的只是不让自己跟“正常人”不一样。
她厌恶这样虚假的“孝道”和“亲情”,上辈子她倒是压抑着自己扮演了好女儿和好大姐,可结果如她所见。
很多家庭里,和平的表象总是以牺牲一个人或者数个人的利益而达成的微妙平衡。一旦这个人不愿意付出,这样的“家庭和睦”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嗖的一声飞快不见。到了那时候,曾经的亲人再也端不住稳重的假面,付出的人不被感激,反而要被指责为什么不再付出。
就像现在,她深信元家所有人,都不会感激她前面十几l年的付出,赵换娣不会觉得她这个女儿
吃了很多苦(),只会觉得她为什么不能再苦一苦自己?[((),甜一甜家人。元德发不会觉得亏待了她,后悔没让她读书,只会觉得她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他会心疼她,但不会给她一丁点补偿。还有元柳元芹,她们被家务压身的时候,只会怨恨她这个大姐为什么撒手不管,而不是感谢她这么多年替她们干了多少活。
至于元栋,他或许是真的后悔没把通知书的事告诉她,但他像很多男性一样,后悔的话在说出口的那刻是真诚的,但你给他一千次机会,他还是会那么干。
失去了她这个委曲求全的人,元家总要选出下一个甘愿为家庭献祭的人选。
可这个人没有那么好选择,也一定不会如她上辈子那样傻。等到这个人谁都选不出来,那时候难免会再生奢望。
说到底,元棠只是不想再给元家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元家觉得她户口在小河村,自己就脱离不了。
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在上大学之前,她一定要迁走户口,什么分配工作回白县,她绝不会如他们所愿。
元棠跟胡燕告别,揣着钱回了自己的小窝。
一千八百八十块,元棠点了三遍,留出三百八十块做日常使用,剩下的钱缝在被罩里面,缝好之后抖几l遍,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才放心。
日子稳定下来,元棠打定主意在期末考试之前都不再去贸易园,她要把自己的时间全部用来复习学习和自己的小生意。
土豆削皮,元棠像是和往常一样,把土豆上锅蒸,把煮好的鸡蛋敲破,浸泡在卤汁里。
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如同给她罩上一层温柔的橙色薄纱。
小河村,元家。
赵换娣忙了一天回了家,身上全是灰扑扑的粉渣,手上也一股红薯渣味道,头发腻在一块,腰酸背疼。她进屋就先喊几l句三丫,没得到回应开始满嘴抱怨。
“死丫头,又上哪儿去了,饭也不做,鸡也不喂。”
今天轮到元芹在家,元柳住在晒粉场边上用包谷杆搭的小窝棚里看粉条。赵换娣早早就叮嘱元芹今天要在家好好把做粉条剩下的红薯渣给晒干,留着喂猪。
她在家转了一圈,看到红薯渣装在篓子里,摸一把上面,见红薯渣已经干了,就给收进地窖里。眼瞅着天气渐冷,冬天喂猪就指着这点红薯渣,要搁早些年,这都是好东西,少有人家舍得拿来喂猪。现在日子好过了,各家都留着红薯渣喂猪,赵换娣也指着年底给猪再上上膘,到时候多卖俩钱。
赵换娣正爬上爬下的忙,忽的听见一嗓子嚎哭,她赶紧从地窖里爬上来,刚探出脑袋来就看见元梁哭着进了门。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