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心下琢磨不过片刻。作为一个痴恋王宥,不顾闺名上门捉婿,甚至女扮男装蹲在家门口守着他的人,理应是有些偏执的?瞧他上辈子,哪次她走,他没跟上?跟!不跟人设可就倒了!温凝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宥后头,一边跟,一边还抹泪,抹得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演过了。但是看到王宥愈渐有些焦躁的步伐,唔……快活。可从来只有他把她磨得没办法,她哪曾在他身上讨到过便宜?王宥其实也没有太多地方可去,毕竟他才刚刚状元游街,街道上处处都是议论他的人。他挑着几个偏僻的巷子,原想身后人不会跟太久,却不想那温家女竟如此执着。也是。若非执着,做不出今日之事来。王宥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折过身:“温姑娘,怪王某此前未讲话说清楚,王某对姑娘并无它意,还请姑娘归家去罢。”声音是温和的,神情却分外冷淡。温凝泪一抹:“那当日你为何去云听楼赴约?”她理直气壮:“还……还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花生酥?”“此源于一场误会,但确是王某的过错,王某在此给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姑娘勿要放在心上。”说话间,垂下眼眸,弓腰又行了一礼。呵,这个时候的裴宥,居然还会道歉?温凝巴不得不再纠缠,便道:“那你把我的信笺还我,那些……那些若流到外人手中,有损我的闺誉。”她微抬着下巴,睫毛沾着未干的泪水,眸底水光闪烁。王宥并未看她,略一沉吟:“请姑娘跟我来。”温凝跟着王宥回了王家。她和王宥认识那一年,王家刚刚到京城,还未购置房产,是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王宅此时非常安静。温祁已经离开,但刚刚那出乎意料的一幕让王福直接将大门关了,不再迎客,为免招人口舌,干脆称有要事,带着王勤生出去了。温凝走进清冷院落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很小,极其微小的不安。金榜题名时,人生最风光的一日,被她弄得有点砸。好在今后她与他不会有什么干系了。王宥径直带温凝去了书房,交给她一个朴素的信封。温凝打开一开,里面竟是一些烧成灰烬的残屑,有些没彻底烧干净的边缘,看得出是粉色的纸笺。“王某知此事关及姑娘闺誉,已为姑娘解决后顾之忧。”王宥声色浅淡,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姑娘请放心,此事王某必会守口如瓶,旁人不会知晓半分。”要说这世道也是奇怪,因着帝后的一句话,明目张胆的榜下捉婿被称作风流美事,可若尚在闺阁便私相授受,那便是德行有失,遭人唾弃。“温姑娘,请。”说完,王宥开门送客。温凝“依依不舍”地出了书房,王宥便立刻关上门。不错,多看她一息都不愿。温凝没有马上离开,拽着那信封,深吸一口气,还有最后一出,最后一出,便结束了。她倚在书房门口,这次没再掐手心,改掐大腿,声音哽咽,絮絮道:“王公子,阿凝知道你有心仪之人,是……是那位名叫‘小雅’的姑娘,但是,阿凝对王公子也是真心实意,阿凝会等着公子的,公子若回心转意,一定记得来找阿凝。”裴宥最恶人死缠烂打。上辈子曾有个官家女,在他书房外说了差不多的话,隔日,父亲就被调离京城,连着她一起,再没回来过。温凝觉着这一番结束,日后裴宥碰到她,少不得要绕道走。她心下快意,面上却不显,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那阿凝先走了,王公子一定记得啊,阿凝在等你。”书房里半点动静都无。温凝目的已达到,转身离开,温府还有一大遭等着她呢。只是才刚刚踏步到院子里,便听一声轻柔的叫唤:“姑娘,请留步。”-温凝虽然身着男装,但听人喊“姑娘”,还是下意识地回头。应声望过去,便看到一位美貌妇人,蛾眉螓首,风髻雾鬓,扶站在廊道的折角处。这是……细看之下,她眼角唇畔已有细纹,虽然笑着,仍然掩不住面上的病态,且看起来有些过于瘦弱了。是王夫人?“姑娘还未用膳吧?”妇人柔声开口,无端地动听,“我熬了一些汤,姑娘用一碗再走罢。”说罢,也不待温凝回应,便转身往里屋走。温凝一时愣在原地。当年她带着裴宥满京城地跑,其实并未去过他当时的家,更未见过他的母亲。她赶着回家,但……的确是有些饿了。今日一大早出门,心系着放榜,早上只在茶馆吃了块糕点,后来被官兵追着跑了几条街,这会儿已经午后了,不止饿,她还渴。罢了。现在不吃,今晚估计也是吃不成的,温庭春那儿还有一遭等着她呢。,!温凝跟上了王夫人的步伐。王夫人没带她去主厅,而是就在厨房里的一方矮木桌上,给她盛了一碗汤水煮的面条。虽有病态,王夫人却一直面带笑容,温柔地看着温凝,直看得她都觉得不好意思,小口小口地吃面。唔……不知是否太饿了,味道真好。“姑娘出自温府罢?”王夫人一笑,嘴角有两个精致的梨涡,看起来又柔又软。温凝眨眨眼,未想到她如此通透。“三月十八,宥儿出门,是去见温姑娘了罢?”温凝一愣,夹面的手都顿住。王夫人又笑道:“温姑娘放心,他并未与家人提及,只是那日他回来,身上沾了些脂粉香,我便猜到他该是与女子共处一室过。”这……不愧是裴宥的母亲啊,常年卧病还能心细如尘。也不对,裴宥的生母是长公主才是。温凝心下心思翻转,却并不显露,只眨眼望着王夫人,不答话。王夫人看她那副模样,掩唇笑了笑,道:“温姑娘敢于上门捉婿,却不想是如此谨慎的性子。”温凝顿时想起自己的人设,垂下眼眸,幽幽道:“夫人说笑了……小女只是……只是担心会给王公子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倒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宥儿配不上。”王夫人替温凝将鬓角的散发撩到耳后,“他惯来就是这样冷凝的性子,想是对儿女之事还未开窍,温姑娘莫要伤心才是。”咦,王夫人特地喊她过来是为了安慰她?“再吃一碗罢。”见她碗底空了,王夫人拿过碗,又给她盛了一碗。幼时的温凝其实听王宥提过王夫人。那时她便知他的母亲身体不太好,一年里有八九个月都卧病在床,他爹爹汲汲营营,赚来的一些银子都用在他娘身上。因着温阑钻营医药,温凝没读什么书,却对草药有些了解,大放厥词带他去山上采灵药,他娘的病肯定就好了。他也不反驳,跟着她去采药,后来那些药没有一味能用的,倒是能换些银子。那时她就想,这哥哥的娘,应该是为极温柔的人。否则怎么养得出这样温柔的哥哥呢。那时她还很羡慕他。他虽家贫,可爹娘感情好,对他又极为疼爱,不像她,娘早早便不在了,她连她什么模样都未见过,爹呢,正日里公务繁忙,常常一两个月才见到一次。不过上辈子她与裴宥重逢后,倒一直没见过他这位养母,也甚少再听他提及。温凝又吃了第二碗面,还喝了一碗汤。王夫人竟真只是温言细语地安慰了她一番,直说男女之事强求不得,让她别难过,说她家王宥外表看来和煦,内里是个冷傲的性子,女子找夫婿,还是温柔一些的好。这话温凝是极赞同的,果然知子莫若母。吃饱喝足,温凝慢吞吞往温府挪。但任她再不愿意,也总是要归家。果然,踏进家门管家就急匆匆道“哎哟我的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把她带去主厅。人都没走进去呢,就听到温庭春一声暴喝:“跪下!”:()权臣的在逃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