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干什么?”“想看看红尾隼,你说这附近有红尾隼出没。”马可对此全无印象:“是吗?我说过?”神父侧过头盯着他,皱起眉,看起来并不相信马可在说实话,最后放弃了这个话题:“我来做晚饭,过来帮忙,要是你确定自己短期内不会再昏倒的话。”“又是番茄汤?”安东尼奥冲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回到木屋里去了。马可继续在外面坐了一会,看着夕阳下沉,阴影一英尺接一英尺吞没原先照在林间空地上的灿烂红光。他喝掉迅速变冷的茶,也回到四面墙壁的保护范围里去了。晚餐当然还是罐头番茄汤和罐头豌豆,不过他们开了一罐糖渍菠萝,以示庆祝。马可讨厌罐头菠萝,但在番茄汤的陪衬下,菠萝变得美味非凡。木屋里没有餐桌,两人把食物放在倒扣的罐头箱子上,坐在壁炉前面。马可试着闲聊,但神父越来越沉默,也不欣赏他的笑话,仿佛不知道如何和一个清醒着的马可共处,于是拼命下潜,躲回河底的石头下面。马可决心抓住他的尾巴。“帮个小忙,神父。”他扶着木箱站起来,在安东尼奥疑惑的目光里脱掉上衣,然后是裤子,“我需要洗个澡。”作者有话要说:注:[1]美国在1924-1938年间逐步修法限制童工,各州施行新法案速度不一,因此在马可的少年时代,童工仍十分普遍。我太了解这一类人了。安东尼奥想,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衣服,目光重新转到马可·科斯塔脸上,并停留在那里,拒绝退缩。“这一类人”在神学院里十分常见,又或者说,在任何自成一体的组织或机构里,“这一类人”都会像蜘蛛一样四处横行,每天就想着怎么织网,绊住那些毫无戒心从他们面前路过的人,以供取乐。安东尼奥十九岁的时候很可能会满怀恐惧地绕路,祈祷“那一类人”不要注意到自己,但他已经不再是十九岁,超出十九岁很多年了。如果马可以为自己抓到一只可以随意吓唬玩弄的小飞虫,安东尼奥现在就准备让他改变主意。“我不能不帮忙,你看起来什么都做不了。”他回答。马可盯着安东尼奥看了一会,挤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谢谢你”,转身走向浴室。安东尼奥叫住了他,指了指壁炉。“就在这里更好一些。浴室没有淋浴,而且冷得要命。”马可走了回来,动作很慢,手放在绷带上,下意识地保护受伤的地方。他在安东尼奥面前站住,非常近,毫无必要:“就按你说的办,神父。”“坐下。”“如果我继续站着的话,你会打我的屁股吗?”安东尼奥此刻非常不想思考任何身体部位:“坐下,闭嘴。”对方没有坐下,但至少闭上了嘴。安东尼奥拎着巨大的铜水壶飞快逃离客厅,到室外的水泵那里取水。木屋和它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卡在1920年不动了,没有自来水,也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厨房,灯只有一盏,连接在不可靠的单缸柴油发电机上,所以灯泡亮了一段时间就会闪烁,况且柴油的存量也不多,耗尽之后两人就会被迫倒退到十九世纪。储藏室里食物种类不多,老式猎枪和弹药倒是不少,也许科斯塔们从来就不打算靠番茄汤过活,而是指望树林为他们提供新鲜肉类。炉火上方有一个固定在砖墙里的铁钩,用于烹饪。安东尼奥等着水烧热,倒进铁桶里,过去这几天里,他就是用同一个水桶蘸湿毛巾,给伤者擦脸的。安东尼奥希望马可不记得这件事。“太热。”马可评价,用手背试了试水温。“我相信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安东尼奥拧干毛巾,终于抬头看着马可,“别动,科斯塔先生。”“‘科斯塔先生’?”马可学舌,提高了声音。神父没有回答。这也是他学生时代积累下来的经验之一:不要响应“蜘蛛”们的挑衅、怪叫、荒谬的问题和看似友好的劝诱。他跳过马可卧床这几天蓄起来的乱糟糟胡子,从脖子和肩膀入手,热毛巾擦过锁骨,肩膀,手臂,清洗拧干,接着擦胸口和后背。他不想碰到马可裸露的身体,但这根本不能避免,他的手指总会蹭到温暖的皮肤。马可和他差不多高,但肌肉的线条清晰得多,只有几条疤痕打断这些流畅曲线,是那种令人自然联想到“打群架”、“体育”和“户外活动”的身体。直到马可评论他就像按小时收费的擦窗工,安东尼奥才发现自己咬着下唇,并且紧皱眉头。神父把毛巾丢回热水里,漂洗,再次拧干,仍然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