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哪里。傅逢朝正在看手机,是助理给他留下的备用机,他忽然将手机往前一伸,冲梁瑾说:“交换个联系方式,方便有事沟通。”他始终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梁瑾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傅逢朝再次眼神示意。梁瑾便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的视线掠过傅逢朝的手机屏幕,怔了怔——傅逢朝的聊天置顶里,依旧是自己十年前用过的那个号。这么多年没再登录使用过的账号,他原以为早被系统自动回收注销了。心头一瞬间涌起的酸涩澎湃汹涌,他竭力压抑才生生逼回,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可以了。”傅逢朝随意点了点头,靠坐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刚一瞬间的反应。上车后梁瑾收拾了心情,问起刚才忘了问的事:“我们去哪里?”“现在才想到问?”傅逢朝扣上安全带,扔出三个字,“天星号。”梁瑾目露惊讶。天星号是自夏威夷启航,途经这边几座海岛,最后抵澳新的豪华巨型游轮,全程一共二十六天,到这里已经是旅途过半。“不会耽搁太久,等解决了麻烦,三天后到达拉罗汤加岛我们就下船。”傅逢朝只说了这一句,没多解释。梁瑾犹豫问:“为什么叫我一起去?”傅逢朝想了一下说:“梁总打架挺厉害,怕跟人打起来,多个帮手。”梁瑾瞬间没话说了。他也放松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时才想起来还要跟陶泊说一声,于是发了条消息出去。几分钟后,陶泊的电话直接打进来。“你说你去哪?你扔下我一个人跑去坐游轮,大表哥你有没有人性啊?”电话那头陶泊哀嚎。梁瑾无奈说:“不是一个人,跟傅总一起,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到拉罗汤加岛下船,你明天自己先回国吧。”听到他说和傅逢朝一起,陶泊“啊”的一声,怀疑道:“你们在这边能有什么事情处理?肯定不是公事吧?”梁瑾没兴致多说:“你不用管。”陶泊抱怨:“说得好像我管得了一样,我说大表哥你,清醒点,别真的栽进去……”梁瑾直接挂断电话。身旁蓦地响起一声笑,梁瑾回头。傅逢朝目色沉沉,专注看着车窗外,城市夜灯不断滑过他的脸,明暗之间,像他整个人都显得不那么真实。刚才的那声笑也像是梁瑾的错觉。傅逢朝转头看向他,眉峰微动:“栽进去?”梁瑾分外难堪:“陶泊他习惯了胡说八道,不是真的。”傅逢朝点点头,视线落回了车外:“你不用误会,除了梁玦,其他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梁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他也转开眼,看向自己这侧的车窗外,降下半面车窗玻璃,让风灌进来。傅逢朝说自己脑子不清醒,他或许也没好多少。
想要靠近身边这个人的冲动,必须极力克制才能勉强按下。傅逢朝枕着椅背,目光的落点其实不在窗外,是窗玻璃上映出的身边人模糊的轮廓。连这样看着都很像,不只是外在长相,形似神更似。傅逢朝缓缓闭眼心神静下,那就病得更厉害些吧,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他的梁玦能回来。紧张什么极致奢华的庞然大物停在夜下港口,流金璀璨、灯火通明。这艘天星号巨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十三天,前天傍晚抵达这里,停船两日,今夜启行,将继续前往下一站拉罗汤加岛。上船时梁瑾担忧问:“你来这里,是找什么人解决麻烦?”傅逢朝卷起一截衬衣袖子,任由海风吹鼓衣衫,眼神有几分散漫:“我爸。”梁瑾:“……”傅逢朝“嗯”了声:“走吧。”侍者将他们送上房间,梁瑾虽是临时决定来的,套房还有,他跟傅逢朝的房间就在对门。进门后梁瑾一路躁动的心跳才逐渐平复,放下行李,他自落地大窗走去外侧阳台。拂面的海风让他发热的脑子慢慢冷静,杂乱思绪牵动心神,理不清便只能作罢。巨轮启航,海岛夜火逐渐远去。梁瑾靠着扶栏放空片刻,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天。刚加上的傅逢朝的账号就在对话框第一,他顺手点进去,朋友圈里果然是一片空白。梁瑾失神须臾,退出时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设置里的切换账号。十年没有登录过的账号他依然记得,登上去的时候反复验证费了不少工夫,他按捺着复起的焦躁,一步步按照提示进行。最后的人脸验证时,梁瑾看着视频框里自己的脸,蓦然涌起的陌生感甚至让他恐慌——时隔十年,他第一次以梁玦的身份试图找回一点曾经的记忆,这样小心翼翼,不敢叫任何人知晓。终于成功登录,无数新消息一起涌入。他快速扫过去,从前的同学朋友发来的消息最多只到他“去世”半年后,唯独傅逢朝的最新一条进来的时间是今天下午。【我在帕皮提的教堂听神父做祷告,这里很安静。如果人死真的还能复生,你会不会回来?】梁瑾的指尖微微发颤,忍住眼眶酸涩,将对话框滑上去,一条一条,全是傅逢朝这些年坚持发给他的消息。有时是一两句或文字或语音的自说自话,有时是傅逢朝拍下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十年,三千六百多天,近万条消息,从未间断过。【在orohena山顶看日落,当地人说这里是人间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如果是真的,我能不能在这里再见到你?】【当年我们一起合照过的那个邮筒倒了,我扶不起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可惜那张照片你当时忘了发给我。】【云琴岛的项目拿下了,虽然中间出现了一点波折,结果还算好。等音乐厅建成,我再拍照片给你看,很快的。】【今天来浅湾码头看你,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为什么我总觉得在这个地方感觉不到你的气息?】【我打算回国了,你再等等我吧。】疼痛和涩意如山呼海啸席卷而至,全在这些跨越时空而来的只言片语中。梁瑾几乎站不住,他想起傍晚自己走进教堂的那一刻,傅逢朝看过来的那个眼神,终于明了。这么多年傅逢朝一直抱着无望的期望在等待,他自私地想再靠近那个人,却又懦弱地不敢承认自己是谁,他何其卑劣。落地玻璃窗上映出这一刻梁瑾模糊的脸,在夜色昏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