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见他精神不济,到底什么都没问。梁瑾也不解释,他半夜开车出去的事必瞒不过他爷爷,没必要多说。他无意说真话,也不想撒谎。之后梁瑾连着重感冒一周,本想硬撑过去,最难熬时想起那天傅逢朝说的“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肆意挥霍糟蹋身体”,最终去了医院。于是顺便做了个体检。大的问题没有,小毛病一堆。上了年纪的老主任翻看完他的体检报告,语重心长叮嘱他多保重身体,又给他开了好些药。梁瑾难得地放在了心上,因为不想听傅逢朝再用那样的语气说出那句话。再见到傅逢朝,是在云琴岛转让的标前会议上。现场人很多,位置隔得远,梁瑾只遥遥看了傅逢朝一眼,从头至尾与他没有交流。会议结束后,傅逢朝带着华扬的人先行离开。梁瑾留下,与主持会议的市自然资源局齐主任多聊了几句。对方问他是不是当真不考虑何局的提议,放弃与华扬联合投标的可能。这位齐主任与何局关系密切,梁瑾便也不避讳,直言道:“不是格泰不考虑,是华扬不想考虑,我们总不能强求。”齐主任笑起来,略觉可惜:“那你们有得争了,华扬这个对手可不能小觑,格泰有信心赢吗?”梁瑾泰然道:“尽人事听天命。”齐主任顿时乐道:“我发现你们年轻人还真有意思,我之前问华扬那位傅总,他说的也是这六个字,你俩别说还挺有默契的。”梁瑾便也笑笑,想象着傅逢朝这么说时可能的神态,他紧绷的神经也仿佛松弛了些许。临都新机场开工奠基仪式那天是个大晴天,盛夏时节,酷暑难耐。梁瑾到现场稍晚,被礼仪人员引导至座位,旁边位置坐的人恰是傅逢朝。梁瑾一眼看到他,脚步微顿,很快调整了情绪,自若走上前坐下。即便上次在何局家不欢而散,梁瑾依旧维持着风度主动与傅逢朝打招呼:“傅少,又见面了。”傅逢朝微微颔首,淡道:“梁总。”梁瑾也没说别的,尴尬不过片刻,主持人上台致开场辞。之后是几位大领导发言,无不冗长。梁瑾听得心不在焉,几次走神。艳阳高照,他们坐的地方虽有临时搭建的遮阳棚,闷燥和人群聚集的热气混杂,总难以消解。他稍一偏过视线,便看到身边人。傅逢朝眉头微攒着,似乎也觉不适,但靠坐座椅里不动如山,除了不时喝水,没有过多表现出来。梁瑾的目光落向他的手,虎口处拆线后留下了一道狰狞伤疤。傅逢朝自己或许不在意,梁瑾看着却觉不太舒服。台上领导宣布正式开工时,梁瑾才回神。礼炮声中,彩带机喷射出的金银箔片漫天飞舞,他们坐的位置靠近主席台,也被波及。几片飞下来的箔片飘落眼前,梁瑾随手捻住一片摩挲在指尖,垂眼盯着,带了点近似孩子气的动作,并不符合他的气质。傅逢朝不经意地回头瞥见这一幕,目光一滞。当年在维也纳的林荫大道上,梁玦捻住飘落指尖的飞花,也是这个动作——一样专注的目光,连嘴角无意识弯起的弧度都万分相似。复杂情绪交织,让傅逢朝如鲠在喉,很快移开眼。
之后是培土仪式。领导们在前,一众嘉宾跟随之后,共同为奠基石培上第一捧土。再是众人大合影,梁瑾有意低调,只往角落里站。他身旁都是参与项目投资的几位民企老总,傅逢朝也在旁边,跟他隔了三四个人的距离。位置调整了几次,个子矮的嘉宾被摄影师要求往前站,也有人被领导直接叫去前面。梁瑾身边位置逐渐空下,脚步移动间便与傅逢朝站到了一块。摄影师再次示意众人站近一些,梁瑾迟疑间,傅逢朝又往他身侧挪过来一步。独属于傅逢朝的气息靠近,梁瑾下意识绷紧身体。傅逢朝不用香水,身上也没有汗味,清冽干净的气息萦绕在梁瑾鼻尖。梁瑾的神思有一瞬间空白,直视前方,脸上做不出表情,直到摄影师连续按下快门后说可以了,周围聚集的热气散开,傅逢朝也立刻从他身旁退开。他抬眼看去,视线里只有傅逢朝与其他人说着话一起走开的背影。中午还有一个答谢酒宴,在临都大饭店举行。去的路上陶泊发来的消息,说他在白庄陪爷爷吃饭,老爷子饭桌上提起想给梁瑾介绍对象,让他来劝劝。【他老人家唉声叹气,恨不得你明天就带个女朋友回家,我也不能说这事我劝不动,你看着办吧。】那天在白庄,他们祖孙间的较劲虽以老爷子让步结束,但梁瑾心知他爷爷不会就此罢休,让别人旁敲侧击不过是个开始。【你不用管。】【我才懒得管,话说你到底做了什么,爷爷怎么对你的婚姻大事如临大敌的,好像生怕你误入歧途一样,不应该啊?】车内冷空调开得很低,梁瑾只觉得烦闷,降下一点车窗,窗外热浪滚滚而至,却更让人难受。他没再回复,按黑了手机屏幕。四十分钟后,车开进酒店停车场。梁瑾的司机开得快,这会儿到的人还很少。傅逢朝与他一前一后到达,车开进来转了个弯,在另边的空位前停下。梁瑾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车里,恰能正面看到前方倒车入库的傅逢朝。傅逢朝将车停稳后也没有推门,靠进座椅里阖目,似乎很疲倦。梁瑾远远看到他泛红的脸和发白的唇,意识到傅逢朝可能身体不舒服,不禁担忧。稍一犹豫,他吩咐司机:“你去外面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药店,买点防中暑的药来。”几分钟后傅逢朝下车,走进了电梯间里。梁瑾在车中等了片刻,司机回来,将买到的药交给他。酒宴尚未开席,宴会大厅里来人三三两两地入座,梁瑾扫视一圈,没看到傅逢朝的身影,便又转身去外头找。最后他在走廊尽头的一间休息室找到人。休息室门半开,傅逢朝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另边沙发里坐的人正关心问他:“你还好吧?真不舒服?要不要找人来看看?”“没什么事。”傅逢朝的嗓子有些哑,没有睁眼。“今天天气是太热了,我刚都有些晕,”对面之人说,“临都夏天就这样,你十来年没回国,也可能水土不服,更不适应。”傅逢朝随意“嗯”了声,坐直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见他状态还算好,说话之人便换了个话题,近似调笑的语气:“刚坐你身边的,是格泰那位吧?我看你怎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