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尧听到他说要叫人吃不下饭,不由自主想到的便是秀色可餐,再听他后来说到要年轻英俊的,更觉得一颗心悬了起来,胸中一腔虚火无处不在,沉声道:“做侍卫的,身体强健武艺不凡,再加做事稳重为人忠心便足够了!你偏要挑年轻英俊的干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老子就图个看着赏心悦目不成么!”周继戎一听他又往歪路上想,翻脸就恼了,也顾不得那是他哥,当下道:“你懂个屁。老子长得这般模样,身边不得带几个俊俏英俊的侍卫,好把旁人的注意力分一分,让老子没那么显眼。你弄那么些个糙汉子,是非要把老子衬成一朵娇花才高兴么!”
平心而论,他这番话倒是也有几分歪理,不过周继尧不论是作为他的兄长还是作为皇上总也不方便承认自己不懂个屁。他面色阴沉地盯着周继戎,与不容辩驳的口气道:“便是再换,也须得由朕亲自考察过。”
周继戎是抵死也不肯要一个据说是给自己把过尿的侍卫统领以及那些个会把他衬成娇花的老橘皮侍卫在身边的,于是也不肯退让,睁圆了眼睛同他哥哥互瞪:“老子偏要自己选!”
两兄弟于是你瞪我我瞪你地僵持着,一旁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若是无事,属下告退了。”
周继戎这才注意到这殿中除他兄长之外竟还有别人。也是他一进来便叽叽喳喳的抱怨个不停,这人便是想脱身都没有机会。
皇上也是被大宝搅得头疼不已,有这旁人在场实在不方便管教这个弟弟,摆手示意他自便。
那人也十分机敏,好不容易得了这插言的机会,他也不待事情有变,当机立断地单膝行了个礼,便要退出殿外。
在周继戎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面,这人也就二十一二的年纪,额头经鼻翼到下巴的轮廓硬朗深隧,有种近乎阴郁的坚毅,那种气质堪称英俊非凡。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同周继戎交汇而过,却是意外的清澈明亮。
周继戎对这双眼睛格外的印象深刻,略略一想便记了起来,他倒是个不知拘束腼腆为而何物的主,脱口而出道:“阎焕……哥哥?”他稍一迟疑,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加上了哥哥两个字,叫出来了倒也顺口。
阎焕被他当场叫出名字,实在不好当作没听见就这么走出去,又被周继戎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哥哥,竟然显出点儿手脚都没有地方放的错愕。他虽是站住了,却是半晌方才轻声道:“小王爷言重了,再下不敢当。”
他似乎有些勉为其难地回过身来,飞快地看了周继戎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阎焕左边脸上有块两个铜钱般大小的暗红色瘀斑,从耳侧处向着脸颊上延伸,皮肉也因此而微微扭曲,那张堪称俊美的脸,也因此生生给毁了,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就算是断手断脚比这狰狞百般的伤口周继戎也曾见过,他自然是不会怕的,只是猛然一见,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他一时找不到话说,便伸手去碰了碰那处伤痕,坦然地问道:“你的脸,怎么弄的?”
阎焕显然有些在意,微微一动似乎想避开他的手,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他因为这伤痕而算是破了相,虽然他本人不见得有多在意容貌,但旁人见了他的脸,要么略受惊吓要么刻意避而不谈,倒是很少见过周继戎这般平淡坦率的反应。
阎焕轻声道:“属下小时候遇到战乱,当时烧伤的……”
他兄长叩了叩书案,低声道:“戎戎。”
周继戎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但顿了片刻,他又偏了头道:“疼么?”
阎焕道:“当时年纪小,早已记不清楚了,如今自然是不疼的。”
周继戎哦了一声,似乎还想问点什么,忽又记起自己与这阎焕还是初次见面,就让他把自己那些肆无忌惮的话全听了去。他平时口无遮拦惯了,既然敢说就是觉得自个占理,便是无理他也要赖三分,从来不怕被人听到。
但阎焕这人身份不同别人,他是自个舅舅的义子,这些话若是传到舅舅那里,难免有损自己的形象。
他有心想挽回自己的声望,又觉得有必要对阎焕展示自己的善意,便朝着阎焕笑了笑:“刚才的话我和哥哥说着玩的呢,你听过就算了,别出去乱说。”
他很少存着示好的心思这样笑,便是平时笑的时候也不会平白地寻个镜子来照着看上一看,他自认为笑得十分和蔼庄重,足以证明自己只是在同兄长开玩笑,疏不知这般笑起来,竟是色如春花,明艳灿烂。
亏得他是背对着他兄长,没叫他兄长瞧见这笑模样,否则他哥还得再多一桩烦心事。
但阎焕正对着他,却是从头到尾全瞧见了。整个人都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却是觉得自已耳根都有些发烫,又想起他方才自称被衬成一朵娇花的话,一时想笑又不大方便,只好低了头不敢再看他,讪讪地道:“属下什么也没有听见。”
阎焕如此的知情识趣,令周继戎大为满意。
他不用想也知道换侍卫的事接下来再争执也未必能如他所愿,而他哥哥必定有一堆大道理等着教训他,他也不想平白地留下来挨训,扭头对他哥道:“行了行了,侍卫的事咱们先不谈,你年纪还不大,别跟个老头子似的啰哩八嗦,反正那样的我不要。”心里想的却是老子城外还有数百将士,老子难道不会从里头自己挑去,怎么也比吴思诚老贼那一伙人强得多。
于是也不等他哥表态,遂上前揽着阎焕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走:“阎焕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走走,我给你接风洗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