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戎决定把话摊开来说时根本没有做过什么深思熟虑,只是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在他看来仰慕和喜欢的份量是不一样的,顿地觉得这一无法用无理取闹的方式糊弄过去。他难得地尴尬了一阵,这才磕磕巴巴地道:“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你不去挑一个,就算是老时老蒋他们都很好啊,偏偏看上我干嘛!不准喜欢老子!”随即他又觉得这话颇为不妥,连忙又道:“看上老时老蒋他们也不对,你就不能去喜欢个小娘们,只要是个女的都好啊,也让大家都省省心。”
白庭玉看着他没说话。
周继戎稍微习惯了他的目光之后,现在比较能够从容一些了。他一向喜欢用拳头教育别人,很少干开解安慰人的事,而且摊上这事对他来说也有点当局者迷的意思。不过今天有他兄长教训他的各种言辞可以照搬。他记性又好,于是摆出正气凌然的架势依葫芦画瓢,再加油添醋地复述了一通。从有违伦常一直说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讲得嗓子都干了。他这才借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转眼去看小白。
一看好么,小白脸上连丝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这番话算是马耳东风,全白说了。
周继戎气结之余,又觉得十分怪异。只好干巴巴地总结道;“我,我以后是要娶媳妇的。你也要娶媳妇,等你娶了媳妇以后,就都好了。”
白庭玉这时终于道:“我今生都不会娶妻。”
周继戎愣了一愣,终于将耐心用尽,沉着脸不再说话。不过兄长已经用事实证明了皮肉之痛没法让白庭玉改变主意,又顾虑小白伤势刚刚好转,否则他都想再抽小白一顿——平时性情那么温顺的一人,怎么这时就这样油盐不进。
白庭玉也是聪明人,适才醒来方真已将皇上的处置告诉他,便知道自己再无留在侍卫之中的可能,眼下看出周继戎为难的神色,到底是舍不得他懊丧苦恼,轻声道:“候爷不用为难,属下明白这是大逆不道的事,也从不敢有太多非份之想,只求能跟随候爷左右,以微薄之力为候爷效犬马之劳便也知足,原本就不敢奢求候爷回应。今日仔细想来,能候爷身边这么多年,已属上天眷顾。属下会遵从圣上的安排,但属下心里仰慕谁喜欢谁,不愿勉强娶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候爷不必再管。”
周继戎想了想,小白细心体贴,这么些年来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得知他的心意让自己措手不及之外,小白从没给他造成过困扰,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方才都已经学着兄长教训自己的手段,把所有恩威并施的话都说尽了,此时竟再想不出什么来责备白庭玉。
但不成亲这一点就有点严重。周继戎自己也不愿意成亲,但他心里隐约明白自己不过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有成亲的一天,而且白庭玉这不愿娶妻和他不愿娶妻的缘由可不大一样。
他冥思苦想一番,最后无计可施地道;“老子有什么好的,至于值得你这样么?你脑子也被驴踢过?”
白庭玉微微往后靠了靠,看着他神色柔和地微微笑了笑,轻轻地道:“你什么都好。”
周继戎听得出他这话绝不是玩笑之言,神色间也全无半分敷衍的意思,竟像是打心眼里掏出来,不由得再次悚然而惊。本能的就想骂他两句,一张口却发觉嘴里涩涩的没词。
他终于丢盔弃甲地败下阵去,只好绷着张脸什么也不说,乒乒乓乓的收拾了碗筷,借这机会逃出门去。
小白这般固执,实在愁得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还没有吃晚饭的问题。站在院子里干巴巴地一连骂了几声老子操,被夜风一吹,混乱的头脑终于有两分清醒过来。
周继戎长出口气,他实在没法回报以同样的感情,于是与白庭玉相处时就莫名的心悸发虚,实在没法子和他仔细理论。眼下离了小白的视线,总算又精神抖擞了几分。当下回去把已睡下的方真揪起来让他去照料白庭玉。他自己仍是无心睡眠,左思右想了一番,从药箱里翻了瓶活血生肌的药膏出来,攥在手里便去隔壁院子踹段宁泽的房门。
段宁泽睡得迷迷糊糊,冷不妨被人把被子一掀,冬夜的冷风从呼呼地往怀里一钻,冻得他胳膊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人登时也就醒了。
一睁眼就见始作俑者周小王爷一手拎着被子,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前。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自己。他对上段宁泽不太清醒的困惑视钱,将被子往床上胡乱一丢,把药瓶拿出来晃了晃,朝着段宁泽贼兮兮地笑了笑道:“段大人,白天实在抱歉一地冲突对你动手。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药过来。”
段宁泽身上只着一套底衣,突然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片刻工夫就冻得牙齿都打颤,他出身书香门第诗礼世家,从前家教森严规矩众多,像这样大半夜的被人大咧咧闯进卧室里来揭开被子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下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可他自问不能拿周继戎如何,又听他话中道歉,只好勉强将他这般举动当面是善意。
当下接过药来冷冷地道了谢,只是他脸上白日被周继戎打到的地方青肿了一大块,把一只眼睛也挤得小了些,纵然他恼怒生气,这幅尊容也实在没有什么威摄可言。
周继戎就只当没看见他的脸色,站在一旁看了看,十分殷勤地道:“我来帮你擦药,我来我来。”
段宁泽不放心他,然而周继戎不由分说劈手就把药瓶抢了过去。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却是轻车熟路久经磨练,那药效也是上乘,涂上去便是一片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