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者死!”年轻好事的子弟们一边回骂,一边拉满了弓弦,等待号角的声音。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却不在骑手本阵,竟似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发出。忽禄谷疑惑地转过脸,仿佛自东面群山中涌出的幽灵似的,数万黑甲骑兵静悄悄地在草原上列好了阵势,为首的大将身边丈高的黑色大旗在风中飘扬,上面朱红的“林”字格外触目。
“这么多人?!”伊摩臣目光掠过严整的大军,为凛冽的杀气激到似地微微一缩。
同样的大旗——旧年的创痛似乎又一次在胸口回荡,连忽伦也忍不住微微苦笑。
“恐怕有两三万人。”忽禄谷咬了咬牙,催马来到夷离身边,“哥哥,怎么办?”
或者已经有人以为,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夷离目光在阵中缓缓扫过,许多子弟在可汗透彻一切的目光下悄悄低下了头。
这一仗的胜负早已不再重要,仿佛没听到弟弟的追问似地,夷离若有所悟地转过脸,望向城墙满是疮痍,仿佛自己已经唾手可得的应水:他日后的敌手,便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楚的出场又被拖到了下一章--b
纵横第一部已经入v,感谢诸位的支持。
以上。
☆、天意
“哥哥!”忽禄谷依旧不屈不挠地追问。
夷离回过神来,舒了口气,展颜一笑:“不打了。”
“不打了?”竟是勃羯第一个惊诧地反问。
“不打了,”夷离眯着眼睛仰望苍穹,握着缰绳的手却被胸中的热血和欲望激得微微发抖,“一定是我六族子弟里有人亵渎了天神,才会惹得长生天各神发怒,竟无神迹显现。我身为可汗,要亲身斋戒七日,请大祭司向天神赔罪,还要揪出那个渎神的人碎尸万段,平息天神的愤怒。至于这些不知死活的南蛮子,”他提鞭遥指应水,“去派个人请他们的首领出来,我们约期,日后再战,总要让应水在我眼前灰飞烟灭!”
“是。”勃羯松了口气,看着夷离侍从们匆匆去传令。
“哥哥!”忽禄谷此刻才从惊诧中醒悟过来,抢至夷离身边低声争论,“大军已经到了这里,倘若无功而返,日后六部子弟人心不一——”
“我们早已人心不一,倘若此刻征战,必定一败涂地,到时候还怎么收拾人望?何况,”夷离微微冷笑,俯身朝向弟弟,“打起来的时候,你素来总冲在阵前,怎么提防背后的冷箭?应水只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但若是我因为一时胜负葬送了兄弟,就是得了齐朝皇帝的宫殿,又有什么滋味?”
“是。”忽禄谷瞬间平息了不满,远远朝比刹骑手簇拥着的苏臣狠狠地看了几眼,朝夷离行了礼,径自去了。
不一刻阵中号角声四起,胡人骑手戒备着缓缓退却,重新扎营,刚刚停当,应水城中便派使者送来了回信。
“戌正,北门西五十里见。”信上不过寥寥几字,夷离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是你们主人亲自写的?”他含笑打量面前精悍挺拔的年轻使者。
“是我家主人的亲笔。”
“这样的字,倒不像是个女人。”夷离大笑,“回去告诉她,就这么办好了。”
“可汗,”几个年老叶护都劝夷离多带些子弟防身,夷离听着他们的奉迎并不做声,却问远远沉默不语的苏臣,“你怎么看?”
“不宜多带人马,”苏臣出乎意料地道,“若可汗不放心,我愿亲自追随。”
“用不着,”忽禄谷冷笑,“我们斡度勇士够用了。可汗,忽禄谷亲自给你执鞭!”
“一个女南蛮,又在这样开阔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戒备?”夷离道,“我只带两个侍从为我倒酒就行了。”
“可汗,”几个年老叶护都不做声了,忽伦却道,“我也同可汗一起去吧。”
帐中人皆一时愕然,忽伦望着伊摩臣叹了口气:“我已年老力衰,恐怕再也不能亲自上阵,只想先去看看日后我东胡对手的摸样。”
“也好。”戌正夷离与忽伦各带两名侍从赴约,矮坡上只一座彩帐帐帘高挑,灯火通明之下小厮们往来布置酒菜,胡文诚亲自迎出来,将夷离等人引至帐中。
“可汗安好。”几人入座,小厮们送了酒上来,主位上的林纵朝夷离含笑点头,咳嗽了几声,示意胡文诚举杯,“我一时小恙,忌酒,不得已请胡大人代劳,失礼了。”
“可汗。”寅古烈意欲劝阻,夷离却与忽伦一起举杯客气了几句,将酒一饮而尽。
“既然你们大军已至,马贼也已退去,那三十万两银子,是否也该交割了?”
“之前马贼犯境,那三十万两银子尽数被用来劳军安民了,”林纵道,“可汗仁慈,能否再宽限些时日?”
“呵呵,”忽伦摸着胡子一笑,“当年晋王和巨黎古可汗之前在长生天前立下盟约,难道因为几个马贼,就打算赖账?”
“应水就是晋王和先可汗的盟约之地,难道在叶护眼里还不值三十万两银子?”胡文诚道,“此事我等已上呈天子,自然有所安置,叶护放心。”
他与忽伦往来争执,林纵低低咳嗽,见夷离只是默不作声打量自己,便抬了抬手里茶盏:“我以茶代酒,不恭了。”
“不妨事。”夷离望着她苍白秀丽的脸庞,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止住忽伦,“银子的事日后我和齐朝皇帝商量——不知道小楚王如今的封号是什么?”
“我早不是楚王了,”林纵笑道,“下官平州安抚使林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