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神一拂袖,一只狸花猫撞在了朝铃脚边,疼得眼冒金星。雪见神看着它的神色十分冷漠,“叛神弃主之徒,令吾蒙羞。”
狸花猫跪在雪见神跟前,瑟瑟发抖,抹着泪道:“神,绕过我吧,我是猪油蒙了心。张疏说赠我一屋子金条,一辈子吃不完的鱼干,我是被他诱骗了啊!”
朝铃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神祠里的奸细。
雪见神道:“三心二意者,逐出神祠。”
他对着狸花猫说着话儿,可不知怎的,朝铃觉得他在警告她。
这只霸道的猫神,自己不回应她的表白,又不准许她另觅新欢!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她朝铃真的得在这神祠里,为他炸一辈子的小鱼干,熬成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婆!?朝铃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雪见神负手离去,留朝铃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朝铃气呼呼地从石头上下来,拍了拍灰坐下。
“早知道就该跟小狼走的。”朝铃嘟囔道。
“笨蛋铃铛,”馒头趴在她脚边,说,“那个家伙一点儿也不好,你别被他骗了。”
朝铃皱着脸,道:“你们怎么对他有这么大的偏见。他好端端在咱们这儿待了这么久,不什么也没干吗?”
阿饼摇头晃脑,“不是偏见,是你对恶兆神的命运一无所知。他现在好好的,可终有一日,他会被疠气侵蚀,六亲不认,嗜血残杀。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恶兆神最后的结果,也是他离开你的缘由。小铃铛,雪见神已是格外开恩了。你可知道,两千多年以来,雪见神杀了多少走向癫狂的恶兆神,甚至包括他的亲弟弟。”
朝铃愣了,“啊?亲弟弟?”
馒头点头,“是啊,很多年以前,这里是有两个神祇的。雪见和月见,一对同时诞生的双生神明。可是后来,弟弟步入歧途,浸染了疠气,成为恶兆神。他压抑不了自己的杀意,夜夜出去狩猎,城中百姓入夜不敢上街。雪见神大义灭亲,手刃兄弟,从此以后,世上只有雪见,没有月见。”
朝铃没有想到,那只大懒猫还有如此沉重的过往。亲手了结自己罪无可恕的弟弟,他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吧。这样的伤痛,恐怕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它会成为一道疤,被冰雪埋在心里。好吧,朝铃重重叹了口气,看在猫猫神这么惨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他霸道冷酷妄想朝铃给他当一辈子的厨娘的事儿了。
朝铃站起身,蹦蹦跳跳朝神祠跑去,还没进神祠便大喊:“雪见神,您今晚想吃什么!”
她永远这样活泼有生气,声音清脆像铃铛,还没见着人,已经听见声儿。雪见神站在宽宽的大屋檐下,抱着手臂仰望粲然的天光。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变慢了,他的耳畔是鸟鸣啾啾,是风铃轻响,是少女爽朗的笑声。
今晚吃什么?他要好好想一想。
“还张家大少爷呢,”白芷把梳子重重拍在妆台上,冷冷笑道,“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看吧,人家傍上了氏神老祖宗,把你的脸丢在地上踩。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没用。”
张疏站在窗外,隔着步步锦的窗棂,白芷骂骂咧咧的声音遥遥传来。张疏攥着拳,铁青着脸离开上房,往书房去。推开门,房里没点灯,阴暗一片,他的心好像也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怨忿是累积的,像枯败糜烂的枝叶,一层层堆叠,塞满他的心房。他感到难以排解的不甘和懊恼,从前冲他撒娇的娇俏女人,如今入了氏神的帷幕,对着他趾高气扬。他本该好好的惩治她,让她知道他的威严不可侵犯,可因着那高高在上的神祇,他竟别无他法。
他对着镜,看见自己因为嫉妒、不甘、愤怒而扭曲的脸。
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这只手手指修长,指甲漆黑,指间洇散着不祥的疠气。镜中,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庞。黑铁面具罩住了那人的半张脸,只露出一角白皙精致的下巴,和殷红的嘴唇。
“愤怒么?”他在低笑,“让我来帮你吧。”
“你是谁?”张疏的声音发着飘。
“我啊……”他身上的疠气将张疏淹没,渗进张疏的六窍,“我是被遗忘的神祇,是封缄于口的耻辱。你们的神是光,而我是他的阴影。”
“神议?”朝铃从面团里抬起头。
雪见神正坐在饭桌前,品尝着她刚刚蒸好的红糖馒头。这只猫荤素不忌,甜辣皆喜,只要好吃,来者不拒,真不知道为什么长不胖?朝铃颇有些嫉妒,低头看看自己的腰间,这几天疏于锻炼,似乎长出了一小点儿赘肉。难道当神明还有吃什么都长不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