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又忍不住控诉了一句,“呵,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
暴雨时节,不在大殿之中安坐,反而要上山来受这劳什子的罪,何其可笑!
明明太尉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
倒是与他同在此地的韩瑗比他神态沉稳得多,甚至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小火炉上烹煮的陶壶给取了下来,将其中的酪饮给倒在了杯中,令这帐篷内弥漫出了一股乳酪的醇香。
韩瑗小酌了一口,方才回道:“比起山上,还是山下的动静更大吧。”
来济哼了一声,“的确如此。”
李治将留守万年宫中的一部分侍卫都给派去了山下,令其协助于有司校验渭河各处堰口、通渠、支流的情况,还额外征调了不少长安守军参与到这件事中。
为了减少民众对于迁移的抗拒,他将太史局的千人也全部征调到了这个盘查队伍里,力求能尽快确认,渭河各处河道是否有大水漫灌的可能,随后将附近之人尽数疏散开来。
还说什么落雨时间越久,这个迁移的决断越有了凭据。
可疏散不是那么好做的,毕竟这些人也未必会领陛下的情!
这些沿河居住之人,侍奉的田地就在附近呢,哪里是能说走就走的。
以这些关中百姓所见,仅仅是一场暴雨而已,怎么就到了迁居的地步了?
他们在田地之上的损失又要由谁来赔付呢?
近来的反对声音还真不小。
来济尤有怨怼,“我看此事和那位武昭仪脱不开干系。太史令何以会自长安前来万年宫,可不像是随便就被陛下召来此地的。”
他既已站定了长孙无忌这一路,自然知道自己和谁是利益共通,对于武昭仪自然没什么好印象,眼下是又多了一出纠葛了。
他接着说道:“籍田礼上,韩王李元嘉为武德功臣请封,看起来是让她琢磨着给自己更进一步了。只是……”
韩瑗语气淡淡,“这种越界之事,不是能够随便做的。”
大唐国库的财力没这么充裕,去年旱灾救济加上近年间的边地战事消耗都不少。
倘若这出人员转移非但没有起到避祸的效果,反而让这些关中百姓耽误了农时,国库是拿不出足够的补贴来的。
现在提前垫付的些许,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到时候损害的,便是他们那位天子的名声。
此种举动——
就像是一场倾天豪赌!
“算了,”来济喝了口热饮,心中的烦躁之气也被压下去了不少,“有些人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又得了陛下的偏私,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看,长孙太尉见陛下下定了决心后,便一句话没说呢。”
听说在这几日里,长孙无忌唯独说的一句也就是,他这人有点睡不惯行军床,劳驾多给他拿两床褥子。
陛下甚至亲自前去探问了一番,真是好一出舅甥和睦的场面,让人完全看不出前阵子的朝堂上,李治还曾经给长孙无忌挖过坑,也看不出对于李治决定的这件事,两人还有过意见相左。
既然顶头上司如此沉得住气,他们何必越俎代庖。
或许长孙太尉也在赌!
陛下近来的行事作风越发激烈,步步紧逼,但假若能让陛下错上一次,他就知道自己应当依靠于谁了。
这倒也未尝不是一种好方法。
要不是抱着这种想法,长孙无忌也不会同意李治的这番行动。
想到这里,韩瑗叹气,“我也该多要两床被褥的。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比你们能折腾。对了,你那儿还有多余的炭火吗?”
来济扯了扯嘴角,“这点,你得问陛下去。”
问问陛下,是否在借机对他们有所苛待。
到时候的反噬,可不是陛下这种年轻人能承担得起的。
眼下住在群山高处,恐怕除了辗转行伍的尉迟敬德老将军,其他人里,尤其是富贵日子过多了的几个,或多或少有些不适应,更是个个都抱着一团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