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姑走在前面,什邡跟在后面。落花苑位于林府最边缘的西南角,从秋霞居过去,至少要半盏茶的功夫。穿过九曲回廊亭,翠姑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什邡说:“闻娘子且留步,老夫人有几句话托我转达给你。”什邡心里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于是垂眸说道:“不知老夫人有什么吩咐?”翠姑双手拢于胸前,略显锋锐的目光直视着什邡说:“闻娘子对公子可有什么想法?”什邡微怔,忍不住蹙眉:“翠姑的意思是?”翠姑开门见山地说:“实不相瞒,公子去长安前,确实是要以夫人之礼迎娶闻娘子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不是林家有心毁约,实在是公子此时处境堪忧,若是没有好的岳家相助,很难再从二爷手中夺回家业。”翠姑的话一落,什邡便知林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了。曹记丢了飞钱纸的生意,林昇回林家接管生意的希望十分渺茫,若是再无鼎力的岳家相助,此后怕是再难翻身。从林老夫人的角度看,林昇若是娶了她,无异于自断前程,所以她才会让翠姑来警告自己。林家的少夫人绝对不会是闻喜。生意人果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所谓重诺,也不过是得意时的锦上添花罢了!翠姑见她垂眸不语,心中虽然怜悯,但到底还是压了下去,故作冷漠地说:“公子是个执拗的性子,现在碍于情面不肯委屈了娘子,但娘子当为公子和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多劝解公子才好。”这是要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意思?什邡心中冷笑,不免为那位已故的闻娘子感到不值。回到落花苑时,红岭已经回来,只脸色不甚好看,宛如谁人欠了她八百吊一样。什邡走到梳妆台前,一边拆解头上的发饰,一边问她:“这是谁又惹了你了?”红岭到底年少,心里压不住事,便把在北冥轩外发生的事说给什邡听。从秋霞居离开后,红岭带着覃东平去北冥轩。覃东平虽然答应留在益州,但到底是外男,不管以什么身份都不可能留在落花苑,所以只能暂时以林昇好友的身份住在北冥轩。林山和明月都不在,红岭直接带着覃东平去见另一个小厮明城。明城与明月都是家生子,比明月大上几岁。明月平常伺候在林昇身侧,明城则负责管理北冥轩的一应事务。得知覃东平是林昇的朋友后,明城便打算将他安排在北冥轩旁的一间单独的跨院休息,结果人才出了北冥轩,便与三房的林炜碰了个正着。自从那日被谢必安教训之后,林炜深谙自己功夫太弱,于是便央求三老爷一口气请了两个武师傅,每日大半时间都泡在演武场。今日从演武场回来之后,林炜本打算先去自己院子休息一番,下午再去跟几个友人吃酒,结果刚走进回廊,便隐约听见有人在假山后面说话,似乎是林同济身边的小厮。他向来看不上二叔家的两兄弟,也没甚兴趣听他们的闲话,结果还没走远,便听其中一个小厮说:“听说二公子回来了,曹记那边的事办得不好,飞钱纸的生意也被薛家那位抢了先机……”“不止这些,我还听说,二公子在泾阳遇袭,要不是他带回来的那个什么平的,估计人都没了……”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林炜听了个二三,心中被谢必安点燃的那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若说在林家,他最讨厌谁,一个是林同济,还有便是林昇。讨厌林同济是看不惯他道貌岸然的熊样儿,讨厌林昇便是天生埋在骨子里的嫉妒,同样是林家公子,凭什么林昇就能掌管林家产业,他却只能成为人们口中的纨绔?林昇掂量了一下手里新得的铜锤,调转方向朝着北冥轩的方向走去。待他消失在回廊间,假山里慢悠悠转出三人,一个是林同济,另外两个穿着湖蓝色短衫的小厮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林炜急吼吼往北冥轩走,结果刚穿过小花园,便与明城、红岭和覃东平打了个照面。明城他认识,红岭也再闻家那个小娘子身边见过,唯有那个跟在红岭身后,冷着一张脸的青年没见过。突然,他就想到林同济那小厮说的什么平,一个救了林昇的,功夫不错的人。“你就是那个什么平?”他晃了晃手里的铜锤,睥睨地看向覃东平。覃东平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铜锤,淡淡地应了一声。林炜不怀好意一笑,他打不得林昇,难道还得不得他身边的狗?这人不是救了林昇么?那他便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思及此,林炜抬手用铜锤指着覃东平的脸说:“我听说你在泾阳救了二哥的命,想来功夫不错,不若跟我比试一番?”覃东平愣了下,侧头看了一眼红岭,仿佛在说,这人是谁?莫不是脑子有病?红岭对这位四公子也知之甚少,于是把目光看向明城。明城对这位四公子最是没办法,整个林府的人都知道,林炜是个混不吝的,以前林昇掌家时还能压制一二,如今二老爷当家,林炜越加无人能管了。“四公子,这位是公子的朋友,实在不宜……”他话音未落,就被林炜一把推开,抡起新得的铜锤便往覃东平身上砸。覃东平一把推开红岭,侧身避开铜锤,蹙眉看着林炜。林炜一击不得手,说了声看锤,便接连挥出山锤,逼得覃东平不得不跳出回廊,免得林炜发起疯来伤及红岭和明城。见覃东平屡次避让,林炜有些不悦,飞身跳出回廊,指着覃东平的鼻子怒骂:“拔刀,让爷看看你的本事,若是个没用的,林家这口饭可不好吃。”说完,抡起铜锤便朝覃东平砸了下去。覃东平眼看着铜锤就要砸到眼前,心知不能再躲,于是只好气沉丹田,抽刀硬是接下林炜这一锤。刀锤相碰发出金戈嗡鸣,林炜只觉得虎口一阵酥麻,五六十斤的铜锤竟然被覃东平的雁翎刀震落在地,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覃东平微敛的眸子死死地看着林炜,淡淡地说:“四公子可还要继续?”继续你娘!林炜恼羞成怒,一把摔了另一只铜锤,气哄哄地离开。一直到看不见林炜的身影,覃东平才“噗”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向后栽去。“覃公子!”“快,去找大夫,他身上还有旧伤呢!”:()大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