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烨眼前浮现出谢必安那张冷冽阴鸷的脸时,酒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起来至少有几十匹马从临安街那边疾驰而来。有好事者站起身,踉跄着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往楼下看。林烨本不感兴趣,却被一旁的许三从椅子上拉起来,拖拽到窗边。三人探头往下看,借着靡靡月光看清从临安街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为首的人身穿玄黑软甲,腰挎雁翎刀,俨然就是谢必安身边那个叫常武的男人。所以昨晚常武带着一队人马出城,是去杀人?林烨不由得两股颤颤,心中再次告诫自己,在这个林家,惹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惹谢必安那个煞神,他是真的会杀人。见林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林同洲连忙说:“我听说,昨天晚上县狱出了大事,有劫匪劫走了崔三爷,你说那个常武会不会就是去追崔三爷了?”林烨侧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呗!”,然后便转身往秋霞居走去。林同洲目光阴鸷地注视着林烨的背影,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因着不是荔枝上市的正季,春帆楼的过往商客不多,许多最靠近荔枝园的客房都空着。什邡和林昇选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客房,从这里推开窗户,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荔枝树。“实不敢想,若是七八月份来此,当是怎样的景色。”什邡不禁感叹,又想到当年爹爹给她的信中所提合江荔枝的美味,不禁口舌生津。林昇正在翻包裹里的烧饼,听她这样说,不由得的接话说:“你喜欢,咱们就留在泾阳?”什邡瞬间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回头剜了他一眼,关上窗。林昇自觉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拿起一块烧饼递到她面前,献宝般地说:“掌柜说是荔枝肉和蜂蜜做馅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昇学会了卖乖讨巧,这么一张清俊斐然的脸做出撒娇讨好的举动,实在让什邡硬不起心肠拒绝。她伸手接过烧饼咬了一口,清甜的荔枝香瞬间弥漫整个口腔。“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林昇笑眯着眼睛问。什邡点了点头,问他是什么时候买的?林昇笑得一脸得意,说:“早晨你回院子里取东西的时候。”他在马车里听闻过路的小娘与旁人提起,说是前面李记烧饼出了荔枝馅的,味道实在美味。耐不住对烧饼的垂涎,他偷偷跳下马车,一口气儿跑到李记买了二十个烧饼,并趁什邡不注意塞进包裹里。什邡捏着烧饼哭笑不得,想说他几句,又觉得人能活成他这样实在难得,便叹了口气,一边吃着荔枝馅的烧饼,一边了望远处碧绿一片的荔枝园。看着看着,便听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其琴音婉转悲切,又暗藏浩然之怨,宛如是从灵魂之中发出的绝叫。什邡不由听得入迷,却见林昇突然走过来,抬手“啪”的一声关上窗棂,将琴音隔绝在外。什邡恍然醒神,蹙眉看着林昇。林昇讷讷地说:“《胡笳十八拍》还是太哀怨悲切了。不好听。”什邡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的颠,问道:“蔡文姬所做的《胡笳十八拍》?”她少时倒是学过几年琴曲,娘亲过世后便再也没学过。当年府中琴师倒也给她弹过《胡笳十八拍》,但她年幼贪玩,一不能解其意,二不能分辨好坏,直到此时此刻,身处荒芜绝境,才能一点点体会琴曲中的意境。林昇愣了下,遂点头说:“大概是吧!”什邡见他脸色不太好,猜他大概想起了什么,便问:“是想起什么了?”林昇不太想说,闷闷地坐在床边啃着烧饼。过了一会儿,楼下小二来敲门,问他们需不需要去楼下用膳。春帆楼与其他酒楼不同,每日只定时定点供应酒菜,且每日菜色不同,皆由厨师自行决定。什邡拉开门,先是应下小二,然后看了一眼隔壁客房虚掩的门,悲切的琴声从门缝里倾泻出来。她问小二里面住了何人?小二说:“回娘子的话,掌柜的吩咐过,不能随意将客人的信息透露给旁人。”什邡尴尬地笑了下,便让小二下楼去帮她收拾一张临窗的桌子,正好能看见远处荔枝园的。小二连忙应下,踩着木制楼板“噔噔噔”往楼下跑。经过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恰巧楼下上来一位穿着绛紫色澜袍衫的年轻男子。小二经过男子的时候,微微躬身施礼,唤了一声:“薛郎君好。”什邡微微一怔,恰巧男子四目相对。男子放浪不羁地笑了下,一边丢出一颗碎银子给小二,一边朝什邡洒下戏谑的一眼。什邡眉头微挑,连忙缩回身子,轻轻将房门掩上。林昇见她鬼祟的模样,连忙放下手里的烧饼,拍掉掌心的碎屑,抬头问他:“闻喜,你怎么了?”什邡背靠着门板,轻轻吐出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蒋邵明也来泾阳县了。”,!半个时辰后,小二上楼通知什邡可以用午膳了。什邡带着林昇下楼,经过旁边的房间时,正好与蒋邵明打了个照面。蒋邵明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身后跟着一名穿着胡服的年轻女子,想来方才的琴声便是出自她手。一旁的林昇见什邡停下脚步,不悦地看了一眼蒋邵明,伸手扯了扯什邡的袖摆:“闻喜,下楼。”他的声音不大,但蒋邵明离得近,走廊上又没有旁的人,所以听得真真切切。“呦!这不是林公子么?你还没死呀!我怎么听说林家都快要设灵堂了?这就是闻家那位吧!瞧着也就不怎么样呀!难道闻家不给你饭吃?瞧瞧这瘦得。”蒋邵明一边嘴贱地挤兑林昇,一边伸手去碰什邡的脸。林昇连忙一把拽过什邡,上前挡住蒋邵明的手,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蒋邵明被他瞪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拽过一旁的女人挡在身前:“你瞪着我干什么?别以为老子怕了你,现在你都不是林家的少东家了,这次丢了飞钱的生意,你就等着……”蒋邵明话音未落,就被什邡打断:“蒋老板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丢了飞钱的生意?”蒋邵明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说:“这,这有什么?难道只有你们曹记能制出飞钱纸?我们春晖堂就不能了?”什邡嗤笑:“我还以为蒋老板一直暗中关注我们曹记呢!哦!我还听说,蒋老板跟翠花姑娘情深义重,这位不会就是翠花姑娘吧!真是失敬了!”什邡故作哑然地看向蒋邵明身前的绝色女子,躬身施礼。女人先是一愣,随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对什邡说:“姑娘说错了,奴家可不是翠花,奴家叫沈凤酒。”:()大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