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何昉跟父母拥抱,看着何妈妈抱着儿子宽宽的肩膀哭泣,看着何昉缓缓跪下身子,抱着母亲的腿痛哭失声,看着何爸爸老泪纵横地别过头去……
徐行想,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难?
机场里人来人往,接机的欢欣雀跃,送机的依依不舍,这里的人见惯了生离时的哀伤不舍,但是,这样一个高高大大的俊朗男孩跪在那里哀哀哭泣,还是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何爸爸咳嗽一声,不自在的抹抹眼角,嘀咕了一句什么,何妈妈拉起儿子,自己蹲下身子细细地拍去何昉膝盖上的灰尘,握着儿子的手再三叮嘱。何昉低垂着头,一味地点着,也不说话,但是徐行能看到何昉成串的眼泪砸在地面,每一滴都重逾千钧地砸在自己心里。
终于,机场的通知再一次催促。何昉拉起拉杆箱,一边挥手,一边倒退着慢慢走向安检口。徐行到底没有忍住,从那丛蕨类植物后面探出头来,这是最后一次了,自己一定要好好看看何昉,这个爱了两辈子的人。
徐行知道,一旦何昉消失在那道安检门后,再相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他不敢凑近,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会深深伤害何家父母,他躲闪着藏在一大群团队游的旅客中间,看着何昉站在安检处,准备接受安检。
何昉,再见,我爱你。
徐行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何昉好像真的听到了一样,倏地扭过头来,目光急切地在机场里扫视起来,当他第三次扫过那丛蕨类植物时,徐行带着棒球帽的身影飞速地划过他的瞳孔。
何昉丢下行李,拔脚就跑,身后是一片惊呼声,和何家父母的呼唤。
徐行傻在了当地没有动!
何昉笔直无误地冲到徐行面前,贪婪地看着他,小心地摘去他那大大的棒球帽和墨镜,然后长出一口气,死死地把他抱进怀里,恨不得把他勒进肋骨里,藏进心脏里。
“徐徐!”何昉喃喃低语着,这个名字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刻进了他的生命里,将来,这个名字也许会伴自己一生。
“何昉!”何爸爸的怒吼回荡在整个候机大厅里,引来一片目光,何爸爸尴尬地皱紧眉,恶狠狠地环视了一圈,死死的咬住后槽牙,通红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何妈妈忙走几步,一把抓住何昉的胳膊拼命地把何昉往后拉:“何昉,你给我放开放开!”
何妈妈慌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行挣扎着从何昉的双臂挣脱出来,稳稳地站在何妈妈面前,虽然他怕得两排牙都在咔咔咔地敲击着,指尖冰冷,全身的血液都退干净了,一张素净的小脸煞白。
“阿姨!”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何妈妈根本不理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对不起!”徐行说。
何妈妈僵了一下,终于没忍住,愤然地转过头来对徐行低吼:“徐行!我自问没有错待你!”
“阿姨?”徐行嗫嚅着说。
“徐行!”何妈妈压着满腔的怒火,碍着她那点儿骨子里固有的高傲和威严,她低声吼着:“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一次次来我家,表面上客客气气有礼貌,其实一肚子的肮脏坏水!看着干干净净的,谁知道竟然……竟然……”
“妈妈!”何昉大声地打断母亲的话,他挥动手臂,挣开母亲的手,一把拉过徐行死死地攥紧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妈妈,我是追求他的,是我强吻他的,是我先开始的!你不能怪他!”
“胡说!”何妈妈看着两人死死攥在一起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胡说!你以前不这样的,你谈过恋爱,你高中时就谈过恋爱!”
“可是妈妈,你也看到了,我跟她们都不行!因为我……我,我不爱她们!”
“可是你以后总会遇到一个你真正爱的人的啊!”
“我已经遇到了!”何昉坚定地说,“我跟你和爸爸解释过无数遍了,我真的爱他!”
徐行震惊地听着何昉的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半步,对何妈妈说:“阿姨,我真的喜欢何昉,我……我……我会用实际行动去证明!六年,我一定会等他,我会陪他一起,如果将来……何昉不爱我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我一定会离开!求您,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么?”
“除非我死了!”何妈妈冷冷地说,每一个字都夹着冰霜。
何爸爸终于忍不住,两步赶上来拽过妻子,从齿缝里迸出一个“滚”字!狠狠地砸在徐行的心里。
何昉咬咬牙,拉着徐行跪了下去,徐行情不自禁地跟着跪了下去。候机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关注到这奇怪的一家子,有人远远得站在一边,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何妈妈哭得泪眼婆娑几乎抬不起头来,而何爸爸看看周围的人群,终于忍不住了!就像何昉说的,他一辈子清高,一辈子自认是“书香门第”,家门出了这种“脏事”,还要在机场忍受众人的指点……
何爸爸拉着妻子的手,对何昉说:“我也养了你十八年了,你出国的学费我也给留给你了,从今天起……你我再也没关系了!滚!”
“爸爸!”何昉哭着喊出来,“爸爸!”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子,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父母,一辈子都是父母的乖儿子,一生就这么一次“叛逆”,就这么一次“任性妄为”,换来的却是从此“骨肉天涯”,何昉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崩溃了,一下子瘫坐在那里,嗓子里放出咔咔的声音,却无论如何挤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