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宜柔说想见一见梁母,所以他们到了这个陌生国度,唐宜柔问他:“难道你不想找她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不带你走吗?”梁世柏有点厌烦了,他靠在椅子上,扭头看了一眼唐宜柔,她闭着眼睛,好像又睡着了。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她没有睁眼,只说:“我们明天就去见她。”梁世柏说好,唐宜柔睁开眼看着他,问道:“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梁世柏点点头,手指从她的脸滑到她的肩上。“她为什么怕你?”“她觉得我像我父亲,她怕我会伤害她。”“那你伤害了她吗?”“至今没有。”梁世柏收回手,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唐宜柔没有再问。第二天他们按着地址找过去,但他们没有见到梁母,那栋房子已经易主,现在住的这一家人表示上任房主并不是中国人。梁世柏说:“这个地址是我父亲多年前得到的,她可能搬家了,或者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也说不定。”他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唐宜柔不知道怎么办,梁世柏也不提供任何建议,他不说要走,但留下来已经毫无意义,他们不可能靠运气在异国他乡偶遇一个人。唐宜柔按下焦躁的情绪,她不想就这么走,她总觉得,梁母就在这里,而且她看得出来,梁世柏一点儿都不想见他的母亲。他当时告诉自己梁母已经死了的时候并不是骗她,在他心里,梁母的确是已经死了。他可以缅怀一个死人,但不能面对一个活着抛弃他的母亲。梁世柏对待梁母的态度与对梁明志相比要激烈得多。唐宜柔决定留下来,也许他们会有一个好运气。他们不能在酒店干等,又没有目的地,只好像个观光客一样,跟着游览手册的介绍,制定路线,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们跟着人群,从古老的教堂中走过,唐宜柔对壁顶上俯视他们的天使毫无兴趣,她一眼都不看,只盯着面前经过的每个陌生人,黑头发,五十多岁的女人,她应该没有这么快就变成一个老人,她割断所有逃出来,不会让自己活得像个被摧毁的可怜虫,她珍视失而复得的自由和尊严,她还得到了一个勇敢且正常的男人的爱,她也许比从前更美。唐宜柔眼神从一张张面孔上滑过,里面没有她要找的人。她看向梁世柏,他正在专心欣赏一座雕塑。中午他们随便走进了一家附近的餐厅,侍者拿过来两份菜单,唐宜柔根本没翻开,梁世柏迅速点好了,并没有询问她。他们一致扭头看着窗外,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上午的奔波没有意义,更没有收获。梁世柏承认,他只是装作欣赏那些艺术品,那些石头雕的人并没有像一片香喷喷的面包打动唐宜柔一样打动他。“外面好像在下雪。”唐宜柔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梁世柏眼神转向她,她盯着窗外的街道,眼里没有一丝阴霾,她到了这里以后格外的开朗。他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没有雪,虽然天色很阴沉,梁世柏想。他依然没有说话。他看见了唐宜柔在人群里的眼神,那种被虚妄,毫无根据的幻想点亮的眼神,她盯着每一人看,像个奇怪的疯子。他为她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他一点儿都不想加入她,所以他装作对一块石头着迷。梁世柏没有回应她的话,唐宜柔确定他是在不高兴,她为此高兴,这么久了,她终于成功把他惹毛了。她刚想说点什么,侍者端着食物过来了,梁世柏拿起刀叉,优雅地切着肉,他用这番姿态充分表达了不想交谈的意愿,唐宜柔也不想噎着自己,她闭上嘴,专心地对付那些半生冒血的肉去了,她从来没吃惯过这种东西,梁世柏知道。唐宜柔笑眯眯地瞟了他一眼,他装作没注意到。直到回到酒店他们之间都没有说话,唐宜柔感觉奇妙,这是从未有过的情景,他们处在一个空间,他对她视而不见。唐宜柔这才发现他们俩原来交谈的有多么频繁,可能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像对梁世柏一样说过那么多话,他们其实不单单聊过那些让她难堪的事,光是那些事并不能让他们滔滔不绝,他们说得更多的是一些没有意义,没有目的的废话。唐宜柔确定是废话,因为她现在想他们平时在聊什么,一件也想不起来,也许因为他们之间话题的发起者大都是梁世柏,但是让它拐弯的是谁呢?她也不确定了,她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们平时都在聊些什么。梁世柏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桌子旁,无声地在手机上点来点去。